那人没有继续动作,只是静静站在床外,完全不像个被昌平帝命令着将要做那些事的人。
段嫣保持着一个昏迷的人的呼吸频率,没有再抗拒吸入那股异香。而随着时间的过去,段嫣发现身上因为药性还残留的那些僵硬,如同潮水一般消退了。
似乎是,这股异香的功劳。
殷疏站在那儿,双手僵硬地垂在身边,他将贴身的玉佩放在段嫣身边之后,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玉佩是难得的解毒奇物,天然带了异香,闻之心脾俱清。对他身上的毒素也有很大的缓解作用。
他是被昌平帝秘密召到大雍来的,来之前甚至不知道此回来大雍的目的。只是解药捏在昌平帝手中,他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听从对方的命令。虽然已经有了解毒的奇玉,但为了让昌平帝放松警惕,殷疏还是来了。
昌平帝身边假扮内侍的侍卫来告知他要做什么的时候,殷疏愣了半晌,然后才恢复常态,在那侍卫怀疑的眼神下点了头,表示自己清楚。
他觉得此事实在是荒谬,又觉得由昌平帝做出来,也是合理。
玉佩能解百毒,大概过上一会儿,面前的人就能醒了。
她醒来之后,自己应该说什么?要解释这件事情?还是说,直接告诉她,自己会站在她那边,好让她无需担忧?
喉结滚动几下,殷疏耳垂渐渐染上红色。他深深吸了口气,眉宇间浮上挣扎的神色。像是一个溺水的人,面前摆着一根腐烂的绳子,一拉就断。但在对于生的渴望之下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攥住那根绳子,但另一边他又清楚的知道这根绳子并不会成为他救命的东西。
明知结局是什么,却还是伸出了手。
殷疏蹲下身,那双纯然得毫无杂质的眼睛半垂着。他如今已经生得很高了,清瘦颀长,脸上带着没有沾染俗世的干净气质。蹲在床边的时候似乎是在守护着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他抬起眼看面前人的睡颜,耳朵越来越红,过了一会儿又垂下眼,没了动静。
一息、两息、三息……
一只手抬了起来,苍白的指尖落在段嫣散在榻上的发丝上。
殷疏垂着眼不敢看,指尖却轻轻捻了捻那小缕头发丝,然后那张缺少血色的脸,猝然之间就染上薄红。
他抿着嘴,眉眼依旧是平淡的模样,看不出来神色,只有面上颜色越来越深的红云暴露了心思。
床上的人突然动了一下,然后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
殷疏那只手飞快收了回来,整个人踉跄着慌乱退后几步,恍若收到了此生最大的惊吓。
“摄政王怎的在此处?”面前传来恰到好处带着疑问的声音。殷疏闭上眼,轻轻吸了口气,而后又睁开,那只手自然而然地背到身后。“殿下醒了便好。”
这人的话完全对不上,段嫣也没有计较,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那里还有些薄红尚未消散。她浅浅笑了下,道:“还要多谢你。”
第106章
风停之时, 湖面泛起的涟漪总会平复下去。
几息之间,相比于之前的慌乱,殷疏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来了。他冷静地开口, 用一种谈判的口吻道:“殿下可想知道,此事的主使者是谁?”
像是借着佯装出来的淡定, 急于与先前的事情划开界限。前一秒露出柔软, 下一秒就紧紧合上蚌壳。
不过这也恰好和了段嫣的意。
如今这种情况,能多一个盟友再好不过了。于是她接着话问了去:“是何人?”
是谁设计的这些事情, 她自然知晓,只不过她还是想看看殷疏会说些什么。
“陛下于落云城受袭,牵及旧伤, 怕是命不久矣。”殷疏神色淡淡, 扔出了这个惊天消息。
“四殿下出身高贵, 乃是嫡子, 却外家强势,年岁不足,恐难以胜任,有外戚干政之险。故而您父皇选择了大殿下。”
“故而, 才有了今日之事?”段嫣了然点头。
除了昌平帝身上的伤势,其他的事情都和段嫣想的差不多。就算被自己的父亲这般算计,她也没有露出悲痛的神情, 就如同没有感情的冷血怪人。
世人崇尚孝道, 这种行为在旁人看来是离经叛道无视纲常。
可殷疏却没有露出一点异样, 仿佛不管段嫣怎样做,都不会怪异。
他甚至在这种被束缚住的世俗里,说了更加大逆不道的话。
“我可以帮您……”殷疏声音很低,只说了这短短几个字, 其中意思却十分明显了。
不论是第一回 在宫中选伴读时,还是现在已经成为摄政王,殷疏对段嫣一直用着尊称。即使两人的身份平等,他也从未抛下以往的习惯。
或许是没发觉,也或许有意为之。
一点寒风夹杂着雪粒子从开了一条缝的窗里卷进来,段嫣稍稍眯起眼。
世上有个说法叫作情有独钟,也有个词是心有灵犀。这总是让人感觉极为奇妙。她并不曾同殷疏有过什么形影不离的岁月,也没有推心置腹的温情,相处的时间不算久,志同道合更是没有。但她能很清楚地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很清楚,自己在对方面前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