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含细重新剪下一株梅花时,一个脚踏长靴,身穿黑色戎装的女子出现在梅树后面。
她那典型的戎族装扮,一下子就让人想起刚进宫的戎族公主。
段嫣未曾转身,维持着仰头的姿势,一双眸子懒懒斜过去看人。鸦青色的长发随着那点动作,从肩头滑落,整片地披散在背后。
冬日疏懒,段嫣没怎么装扮,只用了支玉簪,半挽了头发。一半垂下来,像极了墨色的绸缎。
原先按照戎族依附大雍的实情,戎族公主见到段嫣时是该行臣礼的。但此一时彼一时,昌平帝明摆着一退再退,放纵戎族,自然也将戎族的地位抬高了。
那戎族公主直直盯着段嫣,眼睛都不眨一下。随后,她又几个大步子走近段嫣,两人离得很近。她鼻子翕动几下,像是在闻什么味道。
“你身上很香。”
戎族公主声音洪亮,字正腔圆。她说这话时语气又柔和得要命,满是欣赏。
含细走过来挡在两人中间,她皮笑肉不笑道:“那些宫人怎么能让您一个人乱跑?宫中地方大,要是一个不留神磕着碰着了,这喜庆日子的,可不好受。”
她本意是让对方注意分寸,在雍皇宫内莫要随处乱跑。
戎族公主却恍若没听懂一般,朗笑着挥了挥手,“不干他们的事,是我走得太快了。你身后是你们大雍的哪位公主?我这一见着,便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面善得很。可否让我再同公主说说话?”
她极感兴趣地探头去看含细身后的段嫣,眼睛含笑。
“伊勒佳,我的名字。”
段嫣慢吞吞转过身,点了点头便是表示知道了。她现在还没有同这位戎族公主接触的必要,而对于没有兴趣,对她而言也没有价值的人,段嫣向来随心而为。
就像是现在,她懒于搭理,就敷衍至极。
只得了个点头,伊勒佳还是兴致勃勃。她语速很快,说起话来像是大把大把的珍珠落在地上,响成一片。“你来这儿干什么?赏花?这里的花生得可真好看。你不知道吧,我的名字也是花的意思,是不是很有缘分?”
这人显然不是什么居于深闺的柔弱角色,含细只是挡在她面前,就快要被她无意识地挤开了。
段嫣收了收困顿,打起点精神来。她淡声叫回了含细,然后看向伊勒佳。“沈世子在西岭一战中与侍从分开,多亏了贵方援救。如今沈世子回京,还得伊勒佳公主护送,实在是两国邦交的一段佳话。”
只是顺道出来散心的伊勒佳意味深长看了段嫣一眼,倾过去的上半身也直了起来。
“戎族与大雍世代交好,这等小事自然不在话下,算不得什么。”
谈起这些事,这位戎族公主好歹正经起来。
段嫣笑了笑,抬头看头顶的晴空万里,然后睁着眼说瞎话,很是自然道:“天色不早了,伊勒佳公主也早些回去罢。”
“……多谢公主殿下关系。”伊勒佳也抬头看了看天色,被上头的太阳刺得眼睛生疼。她眯起眼,看着面前人转过身,越走越远,低低发出一声谓叹。
“真好看啊……”
“比之沈郎,有过之而无不及。”
另一边,段嫣回宫的路上又碰上了张成端。不过几个月的功夫,这人好像又长高了些。
纵使段嫣不怎么关注他,但这仰头看过的幅度的差异,她还是能感受到的。
张成端每回见着段嫣都不说话,大部分时候都是默默行一礼,又沉默着错身而过。
又冷又闷的样子,配上那深深的眉眼,总让人感觉到一些不敬。
本来也就是这样了,两人向来没什么交集,最多的是像现在这样,在一条路上擦肩而过。但这回张成端罕见地停了下来,他垂着眼,并不看段嫣。
“姑母有事找你。”
在宫中,能被张成端成为姑母的人,也就只有张贵妃了。
他们现在这条路,其实也不是张成端平日里去景仁宫回走的路,看来是专程过来找她的。
段嫣让小宫婢将剪好的梅花送回坤宁宫,吩咐好了一些事宜,便朝张成端道:“走吧。”
此地离张贵妃所在的景仁宫约莫要走上半盏茶的功夫,段嫣走在前面,张成端便走在她身侧偏后的位置。
段嫣不觉得自己同张成端有什么可说的,也觉得张成端差不多是这么个心思。
于是这两人便一路无言,恍若身边没有另外一个人一般,就这样走到了景仁宫。
张贵妃手上捧着炉子,见那两人泾渭分明地进来时,美貌不见消退的脸上有一瞬间怪异。她轻飘飘扫了张成端一眼,几不可闻地冷哼一声。
“在外头有没冻着?”她习惯地去摸段嫣的手,感受到凉意之后就将自己的小炉子塞过去,让段嫣暖暖手。至于张成端,则被她晾在了一旁。
“日头正好,倒也不觉得冷。”虽是这样说,但摸到炉子上的暖意的时候,段嫣还是惬意地眯起双眼。
眼尾稍稍往上翘起来,勾出狭长旖旎的一道弧。
像是蝴蝶振翅。
张成端没有人理,也不觉得拘束。自己找了个地方便坐了下来,自若得很。
“你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