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时候,沈清然的消息传了回来。
之前曾提起过, 西岭那边的戎族骁勇善战, 在大雍军队败后抵挡住了流民军队。而沈清然, 则是流落进了戎族内部。
昌平帝听到这个消息, 命人前往西岭戎族之地,以赏赐之名,想顺带将沈清然接回京都。可当官员进了戎族之后,却被绊住了脚。
到底是真的被旁事绊住了脚, 还是被戎族有意扣押难以回京,朝中人人心中都有数。
那日,当着朝中众大臣的面, 昌平帝倒是没有失态, 只是回了乾清宫之后, 半日也未曾出声。吓得李历伺候都提心吊胆,生怕揣摩错了意。
含细听了一耳朵朝中事,转头便对段嫣道:“这戎族也太过猖狂,不过区区一小族, 往日依附咱们大雍,如今可倒好,转头就趾高气昂起来了。”
段嫣拿着本书往脸上挡,懒懒躺在榻上。
十月入冬,外头日头却是不错,暖融融的。
“只不过这般,你便受不了了。”段嫣笑着说了一句,引得含细连声问为何。
“一朝得志,可不得要些利息。如今戎族是摆着架子,但好处却还没拿到手呢。”
听了这话,含细掩唇惊呼:“戎族的野心,竟这般大……”
乱世枭雄起,段嫣虽不能断言戎族能成为一方大势力,却也能给对方极高的评价。戎族生存环境恶劣,族内除了老弱病残,皆是马上打仗的一把好手。凭借着这能力,若是谨慎些,说不定便是除了六国之外,第一个展露头角的势力了。
可如今,局势未稳,便大行挑衅之道,便也说不好未来如何。
昌平帝睚皉必报,这回为了换回沈清然,估计会答应戎族接下来提出的条件。而后便是忍气吞声,在该发作的时候绝不会手软,为戎族送上致命一击。
暖阳照进来,携着寒风,倒也不让人觉得不适。
段嫣打了个哈欠。
春困夏乏秋无力,冬日正好眠。
……
沈清然没能回京,戎族那边的要求已经提出来了。
和亲。
历来,两国联姻,结为唇齿之邦。都是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进行,或是实力较为弱小的一方向强大的一方献上公主。
但如今,区区一戎族,竟然主动要求大雍送公主过去和亲,这简直就是一巴掌打在昌平帝脸上。
宫中公主均未满十五,勉强适龄的,也就是嫡出的泰清公主,与二公主段妘。
戎族的话传回来那一天,谁都没有把这件事当成一回事。
就算西岭一战,大雍战败,可他们也不是戎族能够欺凌的。确实,沈清然在他们手中,可历来哪儿有为了臣子牺牲皇族的事?
沈家人听闻那狂言时,也是心如死灰。
没人认为昌平帝会向戎族低头。
可在第二日,段妘就被李历亲自请去了乾清宫。
她站在门前,捏紧了衣袖。李历就站一旁,也不催促,低着头等她进去。
段妘松开手,衣袖皱成一团,深吸了口气走了进去。
“父皇。”她恭敬行礼,少了幼时朝昌平帝撒娇的痴愚劲。
其实心中也隐隐感觉到了这回是什么事。段妘藏在衣袖下的手一直在抖,没谁听到和亲还能淡定自若的。那种蛮夷之地,连杀人都不眨眼。
在和亲的消息传出来时,段妘就一直处于惊惶之中。
这些年的经历让她习惯了什么事都往最坏的地方想,旁人觉得昌平帝不会同意和亲的事,段妘却开始在想和亲的人选了。
但只是一想,段妘就知晓,这宫中唯一一个能去和亲的人,就是她自己。
所以当李历过来的时候,段妘并不觉得惊讶,只有一种悬在头顶的刀终于落了下来的轻松感。
面前的人笑了下,似乎同她小时候看过的那张脸没有什么不同。
段嫣低下头,听着昌平帝说话。
“不过眨眼间,你便长这么大了。”
小时候段妘接话接得快,如今却更加谨言慎行。似乎是明白了多说多错的道理,她话说得越来越少。以至于昌平帝说完这句话后,书房内还是一片沉默。
过了会儿,段妘才扯起嘴角应和地笑了笑,极为僵硬地回道:“父皇却是容颜不变。”
李历伺候在昌平帝旁边,听着这两人的对话慢慢低下头。
“可想你母妃了?”昌平帝手执狼毫,在雕山砚里吸满了墨,一捺在宣纸上划开重重一笔。
他话说得温和,手上动作不停,白纸上落满横折竖勾。
吴嫔入冷宫时,被称为罪人吴氏,已经不能再称为段妘的母亲了。
现今昌平帝却当面提起了吴嫔,还用了“母妃”二字。
段妘咬住了昌平帝递过来的饵。
她颤着声道:“想……”
即便是知道咬住饵的代价是什么,段妘也拒绝不了这个诱惑。
“承乾宫主殿还空着,你便去迎你母妃回来罢。”
段妘等了近十年,终于等到了这句话。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此时并不去想之后的事情,也不想去戎族和亲会遭遇什么。她忍着泣声,连谨小慎微都忘了,跌跌撞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