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的宫婢将那些东西捧出来,乌泱泱排起长队之后,段嫣才真切地感觉到了这个首饰多,到底是怎么个多法。
而且仔细一看,这些东西还不是张贵妃常用的,明显是女童的样式。
意识到她想做什么,段嫣有些坐不住了,推脱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张贵妃瞪了眼,然后风风火火地开始给她挑选衣裳首饰。
“试试,”张贵妃拿着朵浅碧色白瓣黄蕊绒花往段嫣头上比划,精巧小花落在乌黑头发上,秀雅中添了一丝俏皮,她满意地点头,“这个还不错。”
然后有婢女接过她手里的绒花,小心地放置到另一个空置的小匣子里。
“那几朵差不多的,也装起来,等会儿挨个儿试试。”张贵妃玉指一挥,又是一阵忙活。
段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王皇后给她的装扮一般以端庄稳重为主,偏向清雅。张贵妃则不然,她在宫里本就靠着美貌出名,每回家宴或者陪昌平帝赴外朝宴,都以艳压群芳为目标,一个小小的簪花在她手里都能玩出花样来。
好几番折腾下来,段嫣渐渐神游天外,任由张贵妃在她身上比划各种头饰衣裳。
“你现在这年纪,就是该鲜艳些。”张贵妃看着自己的成果,得意地挑起下巴。
只见段嫣的头发简单地盘成两个小髻,一边簪了朵微垂的绒花,乳白色珍珠状的花瓣怯怯半开,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形状姣好的眸子。脖子上戴了八宝盘丝璎珞,身上穿着对襟襦裙,裙摆是深深浅浅的水碧色,随着动作仿佛荡开一层波浪。
那些小宫婢看了,纷纷惊叹,嘴甜的不得了,直将段嫣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张贵妃也被哄得两靥生花,艳若桃李。
“走的时候,我让人把这些东西都给你送过去,省得那些个贱蹄子见天儿的作妖。”
于是段嫣回坤宁宫的路上,身后就跟着浩浩荡荡的捧着匣子的队伍,沿途碰上宫女内侍,大小嫔妃,都惊诧地给她让开路。
估计不用等多久,张贵妃投靠皇后,并讨好泰清公主的谣言就会在宫里飞速传开。
段嫣不打算去解释,毕竟人确实是张贵妃派来的,东西也是张贵妃送的,这时候再去解释,也没几个人相信。
到了坤宁宫,段嫣头疼地将那些东西交给含细去打理。听说是不同的珠宝要用不同的盒子装起来,连内里垫的布料都有讲究,棉的锦的锻的,都得分开来。
王皇后进来的时候,段嫣寝殿里的宫人还在忙碌,她扫了一眼,不动声色道:“等会儿让含细去母后库里领些东西。”
这轻描淡写的领些东西,含细就给段嫣领回来几大匣子东海珠,红珊瑚,还有一颗红蓝刚玉连生的鸳鸯宝石,珍贵无比。
段嫣现在才从王皇后依然端庄典雅的脸上察觉出一点端倪,这是见张贵妃给她送了东西,心里吃味?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段嫣不免有些好笑。她想了想,握住王皇后的手,无奈道:“母后这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
“说得夸张,”王皇后凤眼轻扫,“只不过这点东西,哪里就掏空家底了。”
这话段嫣倒是深有体会。王皇后教孩子一向奉行王氏族规,清正高雅,内赋风华,比较重视让段嫣明事理懂计谋,识得金玉古器,能谈诗书琴棋。不管是在外人看来已经绝迹的名士书画,还是价值千金有价无市前朝孤本,她那私库里都有,并且毫不心疼地送到段嫣面前,就为了给段嫣长见识。
虽然,段嫣现在仍旧算不上风雅,可要聊起这些名家典籍,同龄人中就没谁能比得过她了。好东西见多了,眼光自然不一样。
而在女儿家喜爱的首饰方面,因为段嫣一贯表现得不感兴趣,王皇后也就没多干涉,只差人时不时送些时兴的小珠花过来。
这回张贵妃大张旗鼓,几乎把段嫣日后要用的首饰都包圆了,让王皇后心里生起点不悦,于是就有了之前不动声色让含细去私库领东西,意图将张贵妃压下去的事情。
明白其中关节,段嫣生涩地安抚了几句,而因着张贵妃也只是好心,王皇后倒是没再说什么。
折腾一天,好不容易才能好好躺一会儿,段嫣这时才渐渐琢磨出家庭关系和谐的重要性。
次日。
段嫣早起去学堂,路上正好碰见殷疏。
前日太医刚说身体调养得不错,他便立即向段嫣与王皇后告辞,回了宁平伯府。回去后又告了一天假,今日才来。
不过,段嫣看他脸侧又添了伤痕,似乎是鞭伤。
估计是质问了那位继室,惹怒宁平伯而招来一顿打。依着殷疏平日里的手段,段嫣不觉得他会做无用功,应该是另做了打算。
想起上回蛇毒的事,派出去的人正好也传了消息回来,于是段嫣打算做个顺水人情。
“殿下晨安,”殷疏也看到了段嫣,抿着嘴笑着行礼。
自上回试探之后,段嫣对殷疏的警惕勉强消除了些,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心里总觉得有几分违和。她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同殷疏一齐走在小径上,原先打算说的事儿则放到一边,身后的宫人皆安静得很。
殷疏是个很识趣的人,不会轻易让场面冷下来,谈起的话题总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