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元士额角已出了不少汗,闻言微微摇头:“老奴方才先派人去公主殿中了,宫人们支支吾吾,只道公主早已睡下,老奴斗胆,命人进去看了,不见公主踪影,眼下还不知在哪儿。”
“胡闹!”李景烨眉心不住跳动,愤然起身,匆匆披衣,“真是被母亲惯坏了,竟敢做出这种事来!”
萧淑妃自怀孕后便睡得浅,此刻也已醒了,正要起身一同跟着过去。
公主还未出嫁,住在后宫中,平日的事有许多都是她来打理。
李景烨将她又按回床上,勉力平复心绪,道:“四娘,你怀着身孕,不必过去,快歇着吧。你素来心软宽厚,令月那脾气,怕是不会服气的,这回须得狠些,一会儿朕让贤妃过去。你莫急,好好睡着便是。”
说罢,命人去唤贤妃。
萧淑妃私心里不愿让徐贤妃代劳,可想到贤妃那样的性子,多年来始终冷清淡漠,对什么都不在乎,总不会一夜之间便要来与她争锋,况且,今日是得罪人的事,她若出面,免不了也要费心周旋偏帮皇帝,便是得罪公主,得罪太后,偏帮公主,又惹皇帝厌烦,不如丢给旁人。
她遂安心又躺下,嘱咐皇帝太过忧心着急。
这时,殿外有内侍匆匆过来,对何元士低语几句。
何元士面色又紧张了几分,小心凑上前,轻声道:“陛下,找到公主了,在麟德殿西偏殿里,还——还有另一个年轻郎君……”
李景烨面色倏然阴沉下来,几乎就要怒不可遏,随即快步出屋,坐上御辇往麟德殿去。
……
麟德殿西偏殿里,徐贤妃赶到时,李令月已哭得梨花带雨,正由数个宫人拿了衣衫将她赤裸的身体裹上。
一旁立了个年轻白皙的俊秀郎君,面色惨淡,吓得满头大汗,哆嗦着将衣物往身上穿。
看那件罩在衣衫外的黑甲,应当是个羽林卫侍卫。
徐贤妃望一眼李令月,冷笑一声,其中的不屑与鄙夷毫不掩饰,随即转向一旁的年轻男子,问:“你是何人,竟敢在宫中与公主私通?”
钟灏此时已将衣物穿好了,听徐贤妃发问,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着声道:“我、我不曾想与公主私通,一进来,公主便主动将我抱住,我只以为是个普通宫人……我父亲是,秦、秦国公,求这位娘子,替我将我家三娘——将贵妃寻来。”
他哪里知道,不过是未曾拒绝主动送上门的女人,只以为是个不起眼的私会情郎的宫女,哪里知道竟是个公主!
初闻“秦国公”,徐贤妃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待听到“贵妃”,便明白了,此人当是那位新封秦国公的七品京兆府士曹参军钟承平的独子,贵妃的堂兄。
她才挥手示意宫人去请贵妃,一旁哭着的李令月却忽然起身,拢着散乱的衣衫,厉声质问钟灏:“你胡说!我分明是在等表哥,你、你将他弄到哪里去了!”
钟灏满脸迷茫,支支吾吾半天,才想起来公主口中的“表哥”说的应当是羽林卫大将军裴济。
然而没等他回答,徐贤妃已经先一步呵斥:“公主且少说些吧,能对裴将军做出这样的事来,实在令人不齿!”
李令月怔了怔,除了长兄,还从没有人这样直言不讳地说过她,从前徐贤妃待她不过是不假辞色,今日忽然这般,令她一下也跳了起来:“我怎令人不齿了?我身为公主,想嫁给表哥,轮不到你置喙!”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一声厉喝:“住口!”
李景烨怒不可遏地进来,毫不留情地望着妹妹:“令月,你太令朕失望了!竟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来!”
李令月也知自己已闯了大祸,弄巧成拙,一见长兄,又哭了起来:“长兄,我知道错了,求长兄,快把这人拖出去打死,他、他冒犯了我……”
李景烨这才转头转向一旁的钟灏。
钟灏扑通一声跪下,吓得牙齿打颤,忙不迭叩头:“陛下,陛下饶命!”
徐贤妃道:“陛下,他是秦国公之子,贵妃的堂兄,妾已命人去请贵妃过来了。”
李景烨烦躁地揉揉额角,沉吟不语。
方才何元士已命人审了两个在外替她守着的小内侍,来的路上都尽数说过了,因此他大约知晓是怎么回事。
无非是令月迟迟得不到回应,又听说要给她择青年才俊为驸马,心下着急,才想出了给裴济下药这样的下作手段。
堂堂公主,做出如此龌龊之事,实在羞耻!
若是个普通平民出身的侍卫,他大可如她的意,拖出去以冒犯公主之名处死便好。可偏偏是钟家人,他亲自封的秦国公之子,还是他点名入的羽林卫。
公主不但婚前失贞,还要将奸夫处死,若传出去,她还如何嫁人?莫说大长公主与裴相家中,便是普通勋贵之家,怕也都容不下她。
饶是他身为天子,也做不出为了妹妹的婚事以强权压人的事来。须知前朝有不少公主,因仗势欺人,即便最初嫁了驸马,往后也多不顺遂,最后抑郁而终。
为今之计,似乎只有最后一条路了。
沉默许久,李景烨心中一番衡量后,已做出了决定。
他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跪倒在地的钟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