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钰望着她飞奔而去的背影,脸色随着天际晦暗下来。
“同你男人吵架了?”瞧见闻人椿没有扶着那个瘸腿少爷,苏稚觉出不对劲。她着急地,还带了一丝兴奋地问询起来。
闻人椿同她厮混得已经很熟了,反问道:“是不是桑武士不同你吵架,你就盼着别人吵?”
苏稚被踩到痛处,顺着大喊“无聊透顶”。
“什么事儿都顺着我心意,没意思极了。”她身在福中不知福,每每抱怨此事,闻人椿都是一副毫不遮掩的嫌弃脸。
“等哪天桑武士不顺你心意了,我看你也不会觉得有意思。说不定要把整个系岛都震一震!”
“别在我娃娃面前胡说。”苏稚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月份还小,肚子微微凸起,像是吃多了。
闻人椿也蹲下半个身子摸了摸,满脸爱意。
“我这两天在缝一双娃娃鞋,等缝好了,我再给你拿来。”
“别啊,你都做了好多衣服鞋子了。加上我娘、我姨、我姑婆们做的,怕是穿都穿不完了。”
“反正我也没旁的事,做这些事,图个开心!”她的目光一直留在苏稚的肚子上,好像那里已经有了一个成型的娃娃,圆圆眼睛嘟嘟眼。
苏稚觉得闻人椿身上的母爱光辉比自己还要亮眼,打趣道:“你这样喜欢孩子,赶紧自己生一个啊。到时孩子们一起长大,还能做伴呢。”
闻人椿想都不敢想,努着嘴唇回了一句:“我自己的日子都没过明白呢。”
“不是挺明白的嘛。如今谁不知道你是霍师父未过门的妻。”
闻人椿摇了摇头:“总是要回明州的,那儿有很多事情,也有很多规矩。”
“那你们先在这儿把孩子生了,等回了明州再结亲呗。”系岛不是掐着规矩过日子的,因而苏稚总把事情想得很简单。
“不行。”霍钰一进前厅,就听见苏稚又在怂恿闻人椿。他立马拦住苏稚的下文,唯恐闻人椿听多了歪门邪说,又要同他置气冷脸。
“没名没分生下的孩子,会让小椿同它一起被说闲话。”说着,他牵起了闻人椿的一只手,指尖摩挲她手背。
闻人椿已经习惯了,不再像起初那几回,会脸红心跳地当真。
她足够配合,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只有苏稚还不服气:“我看霍师父就是怕自己被说闲话。”要不是桑武士来得及时,又有公务要与众人商讨,苏稚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下数落的话。
他们很快落进了霍钰的如意算盘。
得知货物能比从前卖高两成价格,桑武士已是心满意足,他不知道系岛的寻常物件能在大宋的土地上得多少喜爱。也许他知道,但他不在乎。
苏稚也是个不管事的,桑武士偶有问她意见,她都说好。
财、权、地位,霍钰想要的一切在系岛永远显得可笑且无足轻重。
一顿饭吃下来,闻人椿更加闷闷不乐了。
直到霍钰说他要组建一支系岛的商队,同船去趟临安城的时候,闻人椿的脸上才闪现出一片生动的惊讶。
他从来没有提起过。
这话同样在桑武士的意料之外,他搁了筷子,沉着声问为何。
“就之前同您讲过的药材,我以为还是要亲自跑一趟。毕竟奇货可居,价格难定。”
“系岛不在乎这些。”
“那系岛的子子孙孙也不在乎吗?未雨绸缪,方能求得更加安泰繁荣,否则和平日子,您又作何要起早贪黑地练兵。桑武士,商贸之争何尝不是另一个战场。”
“……”
“待您和小苏的孩子出生,他若是想去周游他地,却发现出入困难,货币不通,甚至外头世界比这儿繁华千万倍。他要作何感想?”
“你闭嘴!”
“固步自封,以为世外桃源,迟早落后被打!”
“霍钰,不要再说了。”闻人椿不知霍钰今日是怎么了,平时都是谦卑着逢迎着,做一个谋士,今日竟自己挑了枪。
那头桑武士心中也发毛,不顾苏稚拉扯的手,放了话:“霍钰你不必激我!你就是想拿我系岛当踏板,大肆敛财东山再起!”
“桑藤见,我敬你是有谋的武士才同你讲这些。若不是顾着小椿和小苏的情谊,感恩你们搭救之恩,我大可自己回明州。管你系岛被人削去多少财富!”
两个男人都像点了引线一般砰砰砰地吼着,苏稚和闻人椿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只能无用地劝着架。最后竟是靠苏稚谎称肚子痛才消了这一夜的炮火。
回去的路上,车夫走了另一条路,本是想趁天黑走个捷径,却发现这条路颠簸得厉害。闻人椿怕霍钰的腿撑不住,便主动靠了过去,让他将大半个身子的力量都放到自己身上。
“不躲着我了。”他顺着靠上去,语气示弱,似是不准备将脾气转到她身上。
“小椿不敢。”闻人椿也没带情绪,平平淡淡地叙述了一句。
“害怕?”他本来是想逗她的,结果腿疾发作厉害,连声音都在隐隐作痛。这条废腿,他看了一眼,尝试伸直、屈起,可怎么动都是酸胀不爽。闻人椿没有问他,只是与他眼神擦过,就将他的右腿搬到了自己的大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