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喝酒吧。”霍钰招招手,允许她坐下。
他实在是不爱独酌,故而今夜饥不择食。
不过闻人椿确实是个扫兴鬼,她环顾四周,摆摆手:“不了,没有酒盏。”
“你倒是比我一个少爷还讲究!”没看见他都是直接倒入口中的吗。
“算了算了,到底是个女儿身。”
“女儿身亦有酒中豪杰的。”她还嘴,虽然细如蚊蝇,也还是实实在在的还嘴。
“你怎么没喝酒便忽然硬气起来!”霍钰的酒壶举到一半,莫名被她惊得停了动作。
“我……我是怕同少爷共用一壶饮酒,逾越了规矩,有碍尊贵,到时……到时又被人借题发挥。”
“什么人?说的是我吧!”霍钰冷哼,“牙尖嘴利的,不过也好,往后谁要欺了还琼,你便这样回过去!不,得再彪悍刻薄、阴阳怪气些,最好叉着腰、瞪出眼,教妖魔鬼怪三尺之外便不敢作祟。”
这是把她当钟馗使啊。
何况——她也没说要去伺候他们吧。
霍钰瞧她凝眉思量,又说:“小椿,我相中你是你的福气,不要这样不情不愿的。”
闻人椿没直接应下,却曲折地答了一句:“我知道你和还琼姑娘都是好人。”
“真明事理!”霍钰不急着逼她,手背往她额上撞了一记,气氛便又回到从前的欢脱。
“伸手!”他动手不停,又在闻人椿手腕上敲了一记,后者只好乖乖张开掌心。
本是做好了被打的准备,绷紧神经,闭上双眼,却感觉有冰凉液体倾倒了进来。
“还不赶紧喝了,一滴值千金呢。”
见闻人椿不假思索听话喝下,还有模有样地评了一句“味甘不涩,很是顺滑。”霍钰不禁笑了一声。
“看来饮酒之趣果然在于有人共饮啊!”他收回眼神,撑颈望月,脸上笑意却再也掩不住,看他眼角折起快要飞入鬓,闻人椿也好奇地跟着一道抬起头。
只是她那时尚且不懂,当空的圆月有何珍稀。
很快,沈蕉便遣人给她送来信。只言片语,却是快刀斩乱麻。
闻人椿看着它一个字一个字地被烧毁,心中仍有无端紧张砰砰作响。
那一日,艳光敞亮,四娘以家宅和顺、姐妹情深为名将沈蕉请至大花园。
桌上糕点水酒丰沛,台上青衣花旦正酣。
众人皆注目于戏曲变化,不时端茶品茗、鼓掌叫好。
此等开局算是和平。
因这是出新戏,闻人椿亦克制不住钻了进去。可惜渐入高潮,情节一颓不起,不见大仁大义,皆是小门小户的一己悲欢乱斗。
真是枉费了上乘的唱腔走步。
“小椿,绿豆糕该是好了。你去厨房拿一下吧。”
“嗯,好。”闻人椿下意识地应下,转身走远的同时不禁遗憾没瞧到结局。
折返厨房的工夫绝不超过一炷香,可便是这么紧的时辰,大花园已是风云突变。幸好台上换了黑面老生,拖着哼哼哈哈的长音唱得极为热闹,才解了台下剑拔弩张的些许味道。
“妹妹怎么不尝尝?”这碗绿豆糕简直来得恰到好处,就好像一盆大火尽缺这碗油了。
沈蕉颇为谨慎,懒洋洋倚在贵妃椅上作娇弱状道:“有了身子,胃口不佳。”
“哦?妹妹从前身在坊间怕是不知道,这绿豆糕可是临安宫里传出的看家本领,里头添了利胃口的几位补药,孕妇吃起来是最好不过。”话语间,四娘腿上的小白狗已经从她手上叼走了一块。
“你瞧,这狗倒是识货!”四娘对小白狗的表现极为满意,往它背脊上顺着拍了好几下。
小白狗不愧是戏班里出来的,立马昂着头冲四娘作了个揖,得笑声一片。
沈蕉见小白狗吃了无碍,才伸手拿了一块。
“谢四姐招待。”
“妹妹言重了,身在霍府,不都是承老爷的恩惠嘛。”四娘瞧都没瞧她一眼,只指着台上新人又说,“瞧这姑娘,唇红齿白,不知将来有没有妹妹一般的风姿。”
“台下十年功,都是不容易。可惜老爷说,还要我给他追生三个小娃娃,想来我这身工夫到时定是废了。”
“都说生孩子是鬼门关,妹妹有信心连闯三回真是胆气过人。”
“有老爷陪着,不敢也是敢了。”
“妹妹天真烂漫,教人羡慕啊!”四娘是最厌恶别人谈起子嗣的,她自五年前小产后,身子便落下病根,一无所出。虽不耽误霍老爷对她宠爱,可霍老爷年岁渐大,她没有子嗣作靠山,仍是一世空。
沈蕉敢明目张胆地挑衅,看来正如霍钰所说,她的野心才刚刚开始。不过她这么做,是要选在今日将闻人椿要回房里吗?
闻人椿还没看清场上的较量,忽听得沈蕉捧心喊了一句:“不,不行,喘不过气了。”闻人椿是头一回见如此场面,只觉得目瞪口呆,脚都粘在地上不能动了。
一旁女使婆子像涨潮的水纷纷围了上去,另一头,四娘腿上的小白狗也开始浑身颤抖、口吐白沫。四娘大惊失色,厉声吩咐道:“去给我请大夫!一定要秦大夫!不管他在做什么,都立马给我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