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府中有喜,学子们都去花厅吃酒。聚英阁清冷异常,唯独后院传来阵阵水声。
顾君如知道谁在那里,便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
一如往常,周羡渊就在那里。他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今日却比往常更甚。他垂着头坐在井边,脚边堆着许多衣物,却丝毫没有要洗的意思。他神情有些怔仲,双目望着脚下土地,许久也未动一下。
从顾君如那个角度望去,此时的周羡渊颇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
顾君如心里苦闷,转身欲走,却见周羡渊猛然脱掉上衣,拎起木桶浇了自己一头一身的冷水。
满背的鞭痕,刺痛了顾君如双眼,下意识唤了一声:“阿渊!”
周羡渊吓了一跳,慌张去捡衣物。顾君如歪歪斜斜的走到他面前,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身上鞭痕,有些心酸的问:“这伤,还痛不痛?”
也不知是痛是痒,周羡渊肌肉蓦然抖动了一下。而后若无其事的披上衣服,语气淡然无波:“早就好了。”
顾君如坐在井沿,仰头望着周羡渊。再过两月,他便满十四岁了。这些日子在顾君如的照顾下,他似乎胖了一些,也高了一些。少年人筋骨总是长得很快,身上有了肉,隐约便能看出一些前世的轮廓。
仿佛亲手拉扯大孩子的母亲,顾君如颇有些成就感。她就那么望着周羡渊,仿佛在欣赏一件宝贝,静静的,一言不发。
周羡渊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忍不住皱眉:“喝酒了?”
顾君如点头,勾起嘴角露出明媚笑容:“喝了点。”
说是一点,却已经酒气扑鼻。此时的顾君如脸颊绯红,双目迷离,也不知是醉着还是醒着。
周羡渊系好衣带,伸手将顾君如拉起:“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家。”
顾君如点点头,任由周羡渊将自己背起。头顶洒下一路的月光,周羡渊走的又轻又沉稳。
顾君如闲的发慌,抬起一只手去摸周羡渊的脸。柔软的指肚扫过少年人的眉眼,最终捏住了紧抿的双唇。虽看不清他的表情,顾君如却隐约猜到了一些:“心情不好呐?”口中关切着,手中也没闲着,两根手指一夹,立时将周羡渊夹成了个鸭子嘴儿。
周羡渊沉默一瞬,直至她将手指拿开,方才开口:“今日之事,是我害了你。”那日顾君如说要认输,他狠狠的嘲笑了她一顿。费尽心机让她赢了,却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结果。周羡渊鲜少外出走动,并不知道花赛之后还须对花。但他却比谁都清楚,顾君如嫁给周羡鱼意味着什么。
那对母子功于心计,她若嫁过去,无疑是跳进了万劫不复的火坑里。倘若哪日惹得周夫人不高兴,捱了欺负,恐怕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
周羡渊越想就越是懊恼。
殊不知顾君如昏昏沉沉,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只是听到周羡渊提及今日之事,倏而仰头一阵大笑,口齿不清的问:“阿渊,你开心吗?”
“今天,我真的好开心。”赢了叶言,一雪前耻。今日叶言磕的那三个响头,仿佛无形的鞭子,一鞭一鞭的打在钱家人脸上,将周羡渊受过的委屈与折磨,悉数都还了回去。
顾君如发自心底的这种开心,甚至将嫁给周羡鱼的难过都抵消了不少。
她这厢放肆的笑着、开心着。却不知那个背着自己的人已经停住了脚步,神情恍然,如遭雷劈。
顾君如久出未归,恰逢两个婢子寻来。见周羡鱼背着,连忙跑过去将人搀扶下来。顾君如执拗的拉着周羡渊手腕,边笑边道:“你阿姐今日高兴,走,咱们再去喝上一回。”
青霜见状连忙将两人的手分开,口中哄孩子的商量:“娘子莫要胡闹,天色晚了,得回去洗漱安歇。”
周羡渊站着没动,任由青霜将两人分开,眼睁睁看着主仆三人走远,直至身影完全消失,方才面无表情的往回走。
长风拂过,万籁俱寂。周羡渊行至长廊拐角处,脑海中蓦然响起一个声音:“我顾君如的夫君,永远都只有周羡鱼一个。”
犹记得那一日,他穿着大红喜袍,一脸忐忑的掀开了盖头。对面的新娘面容明媚,目光冰冷,语气决然。新婚之夜她的第一句话,就彻底判了他死刑,断了他的念头。
仿佛被顾君如的笑容传染,周羡渊捂住眼睛,口中发出一阵轻笑。久久之后方才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真是……重活这一世,原本还以为你变了,却原来,不过如此。”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喜欢的人,永远都只有那一个。
第20章
好不容易才将婚事订下,未免夜长梦多,周夫人当即便开始张罗准备婚礼。管家负责外出采买用品,丹朱则带着裁缝给顾君如量体裁衣。婚仪流程琐碎繁复,每一步都须得仔细考量核对。半个月来周夫人忙的脚不沾地,周羡鱼亲笔书写请柬,几百封贴子写下来,亦是累得脸色发白 。
身为这场婚礼的当事人之一,顾君如却过得十分潇洒。周夫人不叫她随便出院,她便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里玩狗。终有一日玩的狗都开始躲着她,顾君如便改而伏在案上作画。
那日眼睁睁看着自家娘子赢过叶言,青霜绯檀二婢心中皆是好奇不已。眼下见她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