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的家里其实也没有。
“累了?累了就睡觉。”王寅指了指里面,“那屋没人。哦,你要是想睡沙发也可以。”
“我不是困。”于渃涵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就是觉得心累。”
王寅嗤笑一声:“谁不累?”
于渃涵长叹一声,把今天跟高司玮发生的争执向王寅讲了讲。末了,她说:“人的烦恼真是无穷无尽,到了这个岁数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一群不省心的,我每天闭眼之后回想一天发生的事情,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为谁辛苦为谁忙。我也不止一次想跟自己说,别干了,不干不会死的,地球照样转,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张?哎,人应该永远活在十八岁,十八岁的时候连忧愁都是生机勃勃的。”
“不至于吧?”王寅说,“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说我岁数大了话密,我看你也挺密的。你十八岁的时候就没憧憬过以后的生活么?”
“没有。”于渃涵说,“我觉得我就应该在十八岁的时候死掉,这样就不会有朝一日变成三十六岁的老女人。”
王寅干笑两声,说:“那看来在年龄这件事上,咱们还真是男女有别。我小时候就特别希望自己赶紧长大,长大之后就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权利,能够决定自己的人生。不会有跟人跟你说你太年轻了,什么都不懂。其实我有时也会担心韶光易逝,但仔细想想,春光春景不过如此。我们总会老总会死,这事儿太较真儿就没劲了。”
“你活得累么?”于渃涵忽然小声问了一句。她虽知道王寅是个喜欢游山玩水的浪荡性子,一切也只是外松内紧。不着调都是表象,诸多工作王寅一点都没耽误。他要操心的事情比于渃涵只多不少,于渃涵好像从来没听他抱怨过。
也许男人和女人从生理构造上来讲,天生的力量感和精力度就不太相同,那种随着时间日益衰减的活力仿佛在于渃涵身上体现的更加明显——她只是看上去体面,看上去饱满,她把一切先给了事业,内里早就空空荡荡了。
所以那些午夜梦回时刻,她总觉得背后有一个无形的深渊,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来休息,好像只要她一松懈,世界就会开始崩塌。
或者说,每个人的世界都在长大的那一瞬间就开始崩塌陷落,每一次拼命都是在极力地与崩塌速度拉扯。一旦出现无法控制的意外,无法挽回的人,没办法解决的问题,崩塌就会继续,洪水会淹到眼前。
崩溃吧,显得矫情,努力不崩溃呢,又实在承受不住。
动物的本能是危险来临时竭尽全力地逃跑,人类却不能逃,明明很痛苦,却还要给自己找一个“成熟”的标签用以自我慰藉。
于渃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因为一个高司玮,一场车祸而联想了这么多事情,可能脑子进屎了吧。
“累不累的,不还是得活着么?彻底闭眼那天就不累了,以后要休息很久很久的。”王寅说,“你以前很少问这种蠢问题的,小高不至于把你刺激成这样吧?我真没看出来,他闷不声儿的能做这么多?果然是个干大事儿的人啊,这心理素质……你知道吗?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很容易钻到一个牛角尖里出不来。你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偏偏就要做什么。完全没有道理,就是在那一刻,他想跟你硬碰硬。我知道你的本意是以为他好,可他毕竟是个男人,你总不能把他当成小绵羊养一辈子吧?”
“也不是不行啊。”于渃涵说,“只要择栖不倒闭,他可以干一辈子。他想干嘛就干嘛,我不拦着他。”
“可你现在不就拦着他干这干那了吗?”
于渃涵一下子坐了起来:“那是因为他要干的事情有问题!没调查了解清楚之前贸然前进是会跌跟头的!”她音调拔高了,底气也足了,一点都不像一个生病的人。
“别,你贸然行动的事儿还很少么?你想第二季度前期就上线家庭版的事儿还不够贸然?我也没说什么吧?”王寅说,“人都会犯错的,不犯错怎么成长?从别人身上学习的道理跟自己经历过之后懂得的道理是不一样的,你总不能看着他一辈子吧?”
于渃涵向后仰躺过去,重重呼出一口气。
“我看你还是太在意他了。”王寅说,“嘴上说着不喜欢实际上很喜欢的剧本,我真的看过很多次了,电视剧写到这里不解决矛盾问题再继续演下去,可就是注水情节,观众都不会喜欢看的。”
“你别说了。”于渃涵的手臂压在眼睛上。
王寅意外于渃涵竟然没跳起来打自己,他看于渃涵那个沉默的样子,碰了碰她,问道:“其实,你顾忌的东西并不是你说的那些吧?”
“我过年三十六岁了。”于渃涵默默说道,“我想你也应该有这种感觉,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开始计较时间成本。我怕无疾而终导致浪费时间。我白天的时候没有那么在意,可晚上的时候又会偶尔想起。你说我能怎么办?不接受,要么他滚要么我滚,接受了,我要抱着一种玩玩的心情么?还是要认真一点?那我有反悔的机会么?反悔时可能转眼一看,我已经四十岁了。你知道这有多可怕吗?我操我竟然快四十了,我感觉十八岁好像还是昨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