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常人进入此处,最起码要破十重云障,更可能根本发现不了入口。
过了迷障,入目的是一处云间草庐,但篱笆东倒西歪,院中遍布杂草,屋子也很简陋。
公子羽推门进去,草庐里是一望及尽的大开间,乱糟糟的纸笔散得到处都是,浓重的丹青笔墨味扑面而来,地上墙上全是墨水涂过的痕迹,没有落脚之处。
房间一角,一个男人正懒洋洋地躺在地上画画。
他披头散发,敞衣赤脚,他上身只罩一件单薄的纱衣,满身水墨,人藏在角落里不知画着什么,手里拿着一支细细的毛笔,嘴里还叼着一支,笔杆被他无意识地嚼得破破烂烂。
公子羽站在门口,定了定,出声唤道:“……舅舅。”
那人悠悠侧过头来,长得倒是不难看。
或者说,虽然打扮邋遢,却长得颇好,有几分俊雅脱俗的味道。
他将笔随口吐掉,说:“倒是稀客。你怎么来了?莫不是你爹娘,有话劝我,连你都派来了?”
公子羽说:“不,不是我爹娘。这回过来,我是想向舅舅要一幅画,只是借几日,过两天就拿回来。”
“自己拿。”
南天画圣没了兴趣,继续转回头在角落描描画画,看也不看他。
公子羽低头找了找,发现一片偶然落下的叶子上被简单画了几笔。
他也没有太在意是不是正经画,就将这片叶子拾了起来,藏进袖里。
反正出自玉明君之手的,也没几幅能被称为正经画。
“谢谢舅舅。”
公子羽礼貌地拱手道谢。
他知道玉明君不喜欢客人久留,他与舅舅也没有熟悉到那个份上,便打算安静地告辞离开。
但是临走之前,他的步子还是停住了。
公子羽回过头,也不管玉明君有没有心思听,自顾自地道:“我父母很好,我已经拜师在外,也不错,舅舅不必为我们担心。”
“我不信。”
南天画圣头也不回。
“你父母不论,单看你,就还是一脸假正经,全然没劲。”
公子羽一顿,伫立未语。
“罢了。”
玉明君头也不回,丢开手里的笔,又随手捡了另一只,垂眸雕琢。
他漫不经心道:“这世间又有几人能真正随心所欲,我也一样……若不是为了妹妹,我又如何会成仙?啧,这一笔画毁了。毁了,毁了……”
玉明君眉头一皱,看着角落墨迹,仿佛懊恼。
他随手拾起一个砚台,重重一砸。
砚台“砰”地一声撞在墙上,飞墨散了一墙,砚台裂成三瓣。
他看也不看,面无表情地起身,拿着笔换了一个地方,单薄的纱衣长长拖地,他赤脚踩在墨水上,走过画在地上的山河百里图,层峦叠嶂的青山景上留下一排刺目的脚印和一道布料拖曳的痕迹。
公子羽看着那块碎砚,饶是自知玉明君性情,还是吃了一惊:“那方砚,不是母亲去年赠你……”
“是吗?我不记得了。你母亲犹在,何必在意一方砚台。”
玉明君不以为意。
公子羽欲言又止,想了想,走过去,拾起那方砚台,用帕子包好,打算带回去。
公子羽又略行了一礼,不管玉明君在不在意,他也尽到了礼数,便欲离开。
而这时,反而是玉明君开了口。
“可能你自己都不相信,但我觉得你性子跟我更像。”
草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玉明君只有可能是跟公子羽说话,可他开口,也像是自言自语。
公子羽脚步又是一定。
他说:“我与舅舅不像。”
玉明君没有坚持,反正他其实也只是随口一言。
玉明君转眼间,已经在墙上画了上百只黑白色的蝴蝶,每一只都展翅欲飞,形同真物,好像笔一松,它们就会从墙面上飞走。
他问:“说来,既与你父母无关,你拿我的画做什么?”
公子羽如实道:“我在师门中有个师妹,她是画心伴生,将来想当画仙,对你的画好奇,想有机会一观。”
“所以你就来了?”
玉明君忽然大笑。
他将笔一扔,回头道:“稀奇!稀奇!居然为了一个师妹来见我。难不成,是你父母已经替你订了亲事吗?”
“没有。”
公子羽面皮薄,只这一句,就让他微微红了脸。
他道:“只是同门的小师妹。不打扰舅舅,我先告辞了。过些日子,我会将画还回来。”
说罢,公子羽再一行礼,迅速离开了草庐,走得倒有些像落荒而逃。
等出了十重迷障,公子羽才出了一口气。
他身后的琴匣里也传来长长一声叹息。
琢音好像憋了许久不敢出声,直到这时才舒出来。
它心有余悸地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会死呢。”
南天画圣行为性情异于常人,离得远了,公子羽也有如释重负之感,但听到琢音的话还是觉得好笑。
他道:“那倒不至于,你是我的仙器,舅舅还不至于把你抢去砸了。”
琢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