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绍点头道:“二郎的担忧也有道理,江湖上自来不缺这种人物,咱们若是跟她摆出一副老死不相来往的模样,说不定更容易得罪她。咱们虽不必把这份人情当真,却也没必要刻意疏远,如今司竹园也算是长安城外的头号势力,多个助力总比多个仇家好。”
凌云想了想也问道:“师傅,这安罗刹,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沈英心里一沉,凌云这么问,自然是觉得,安罗刹若是没有特别不妥的地方,倒是不妨跟她继续来往,她显然觉得……
蓦然之间,她彻底醒悟过来:她错了,她大错特错了,她原以为拒绝了何潘仁送来的厚礼,就能跟他切割干净,至少不会让凌云莫名其妙地受他恩惠,欠他人情;然而何潘仁这么大张旗鼓而来,却根本不是为了送礼,他是在等着自己的严词拒绝,这样他才好让人留下那句“就算司竹园欠李家庄一个人情”;如此一来,日后一旦有什么变故,凌云他们自然会想到可以向司竹园求助,再不济,也会第一个想到可以找他们联手……
这才是他真正要达到的目的。
很早以前他就说过,他要等的,是一个机会,现在,自己终于把这个机会,送给了他。
抬头看了看前面的山道,那队马车的队尾眼见就要拐过弯去,就要彻底消失在他们眼前了,隔着那扬起的尘沙,沈英仿佛能看到何潘仁那张含笑的面孔,是那么的愉悦,那么的可恶!
更可恶的是,她居然道现在才真正看清他这张脸!
一阵山风吹过,尘沙被吹得四下散开,远处的山道上,再也瞧不见那车队的踪影。沈英终于忍不住咬着后槽牙笑了起来:“她能有什么不妥之处,她简直是,太妥当了!”
第256章 离别在即
安罗刹回到司竹园时, 夕阳已然落山, 暮色如淡淡的水墨, 正在一点点地浸透这片竹海。
她心里有事,问得一声大头领还在议事堂, 便驱马而入,到了阶前才飞身下马, 径直走进了这间新修的堂屋。
屋里却是一片暗色, 悄无声息。
安罗刹脚步一顿, 凝目细看,这才瞧见了何潘仁的身影——他就独自坐在窗边, 似乎是在自斟自饮,黄昏的天光从窗外透了进来, 清清楚楚地勾勒出了几道孤清的轮廓:一个人,一张几,一壶酒。在空旷的屋宇下,清冷的暮色中, 他的影子似乎可以就此凝固成一卷图画, 直到地老天荒。
安罗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在心里闷了一路的那些疑问, 刹那间竟是忘到了九霄云外。
还是何潘仁语气淡淡地先开了口:“都办妥了?”
安罗刹蓦然醒过神来,点了点头:“都办妥了, 那边果然不肯收咱们的东西, 我便按照萨宝的吩咐, 把话都留下了。”说到这里, 她到底想起了自己的困惑,斟酌着问道:“我还是不大明白,您既然都料到了,为何还要这般大费周章?咱们就算要招揽那些人,也自有别的法子,还能见效更快;如今这么捧着他们,费力不说,我看那位沈前辈,也实在不像是会领情的模样。”
何潘仁的语调却依旧有些漫不经心:“不用她领情。”
安罗刹愣住了。她原本就觉得,沈英固然是身手不凡,但何潘仁对她却未免太过敬重,这一次更是煞费苦心,如今听这语气,他其实并不在意沈英如何作想,那么……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瞬间便浮现出了另一张脸。
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沉沉压下,她的笑容却反而轻盈了起来:“我明白了,大萨宝想招揽的,莫不是那位李娘子?”
何潘仁终于转过头来:“怎么?她说什么了?”
他的语气并没有什么变化,光影明昧之间,也看不请神色如何,安罗刹却清晰地感到,屋里仿佛有微风吹了过来,带来了初夏夜晚特有的柔软气息。这气息让她浑身冰冷,声音都变得有些迟缓了:“她没有开过口,我只是觉得……”
她只是觉得什么呢?说起来,那位李娘子生得并不算出众,身上风尘未洗,打扮毫无特色,而且似乎还刚刚大喜大悲过,情绪都明显有些低沉。但自己在那样卧虎藏龙的一群人里,却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她,认出了她!她那时就知道,曾单人匹马闯进司竹园的,曾和大萨宝一路从长安杀到涿郡的,一定就是这个人了。
看着何潘仁静静的侧影,安罗刹心头微震,瞬间便收拢了思绪,嫣然笑道:“我只是觉得她似乎才是那群人里拿主意的,看我的眼神也不似沈前辈那般提防疏远。萨宝若想招揽她,还有她的那些师兄师妹,或许比沈前辈要容易。”
何潘仁似乎怔了一下:“师兄师妹?”
安罗刹略觉奇怪:“不是师兄妹么?我瞧今日跟他们一道出来的,还有两个身手也颇为不凡,一个是年近三十的高大郎君,一个是十几岁的黑瘦娘子,功夫路数跟李娘子似乎有些不同,态度却都熟稔得很,若不是同门兄妹,那便是多年好友。”她以杀人为业,少不得要潜行伪装,隐藏情绪固然是基本功,察言观色自然也远强于常人,在这种事情上总不至于走眼。
何潘仁良久都没有接话,就在安罗刹以为他还有什么想问时,他却轻轻地,长长地,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