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早课也躲,下课也躲;吃饭的时候悄悄摸摸绕过他,连平时偶遇,她也胡乱行个礼,目光绝不肯落在他身上。
而当初那群小子,却能和她勾肩搭背、玩笑无忌。
他不止一次差点脱口问:裴师弟,你这样是否太不公平?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心里气极了:又不全是他的错,为什么在乎的是他?
他才不在乎。
冬天落雪时,书院放了假。他被师弟们拉去,说是个檐下围炉赏雪会。他本来不打算去,但听见阿沐也在,就临时改了主意。
赏雪惯来要吃些酒。虽然剑修拿剑要稳,平素不得饮酒,但这时候,即便是最严厉的师长也不会苛责他们。
酒是用去岁六月成熟的青梅泡出的,酝酿了整整一年半,滋味格外醇厚。浓郁酸甜的果香味,盖过了酒液的辛辣甘冽,很容易叫人误以为这酒度数低、不醉人。
但其实酿酒的人用的是后劲绵长的白酒。
他喝了一杯就察觉到了,暗自用灵力化开酒劲。但一转头,却见阿沐把这当成了果汁,高高兴兴、豪气云天地灌下了三杯。
他不由脱口说:“勿要多饮。”
师弟们嘻嘻笑起来,说大师兄又要教训人了。
往常如果是这般情景,阿沐一定头一缩、躲去旁的他看不见的地方;但那一次,借了酒劲,她一扭头,比平常更清亮许多的眼睛就看了过来。
“……大师兄!”
她突然扔了空空的酒杯,爬起来,大步往他这边走。其他人惊讶过后,就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主动为她让路,又都偷偷笑起来。
他坐在原地,没有动。这样一来,当她站在他面前时,他就不得不仰头一些,才看得见她的脸。
“大师兄……嗯。”
她叉着腰,绕着他缓步走了一圈,神情十分严肃。搞得他也不觉有些肃穆起来。
阿沐重新在他面前站定,弯腰低头,双手按住他的肩。她靠得很近,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慢慢都是他的影子。
……他想起了秋天的一场暴雨。湖面全是涟漪。雨过之后,涟漪没有了,可是水位上涨,整个湖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
涟漪也许不会消失……
“大师兄。”她眯起眼睛,一张严肃的笑脸忽然笑开,如夏花繁盛,也像一整个湖面的波光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大师兄,我将来一定会打败你!”她豪情万丈,“总有一天,轮到你叫我‘大师兄’!”
――哦哦哦!
很多人起哄。
他坐在屋檐下,周围的空气被炉火烤得热烘烘的;外面雪景深深,天地茫茫。
还是寒冬,他却提前得知了春雪消融、万物生长。
他说:“好。”
――我等你。
第97章 大师兄:解释春风(2)(大师兄番外完...)
他们之间忽然有了新的联系。
因为雪天里喝酒闹的那一出, 很多人都知道阿沐向他下了战书。剑修们都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大、自己有热闹更要迎难而上的人,当然巴不得多来点好看的斗法。
听说阿沐醒酒后很有些懊恼,可不多时, 她也就大大方方承认下来。她向来是这样痛快、毫不忸怩的性子。
作为大师兄,也作为剑修一脉的前人, 他应当站出来, 告知众人一切只是玩笑, 不可当真。
但他没有。
他不想这样做。他和阿沐是对手――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而且比旁人更紧密, 也比朋友更紧密。朋友可以有很多, 对手却只能有一个。
他不想让这份联系断掉。
终于,过了将近一年, 阿沐不再竭力躲着他了。当清冷的晨光降临, 他们在山巅练习剑法, 阿沐终于会站在前排,抬头挺胸, 清亮的眼睛专注地望着他。
他有时忍不住会多讲一点、讲深一点, 这样她就会用专注的目光看他更久一些。
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很想要一个对手?
他以为,阿沐之所以能时时牵动他的心绪,是因为他将她看作对手。她虽然入门不久, 但天赋惊人、修炼进境极快,并不比他当年差。
原来有一个对手, 是这么重要的事?自从阿沐开始抬头正视他,他连练剑都更勤快几分。
开春后,师父回来了。他老人家是个大忙人, 一年里大半时间不在书院,但他一回来, 首先就是了解关于他的事情。
师父从来都是先去问别人,等将偌大书院都走一圈,再回来问他。
姜月章已经习惯了师父的作风。他知道师父要问他,这天特意早回去了一些,坐在满院的残阳里等。
小屋清寂朴素,没什么可消磨时间的东西。但他只是光坐着,也不会觉得无聊。他还是那样,除了更期待一些阿沐的成长之外,其他情绪平静如山顶积雪,仿佛永远不会化。
师父推门进来时,却是一副喜气洋洋的状态。多年过去,他比姜月章幼时记忆的又要老一些,笑起来皱纹更多,更像画里的寿星公了。
“月章,月章,来。”
一进门,师父就高声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