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沐已经将这个人忘在了脑后。
她环顾四周,忽然眼前一亮,松开姜月章的手:“你等我一下。”
她跑到后方,跳上供桌,又跨上没有神像的神台,伸手拉过上面垂落的布条。布条看似破旧,拿在手上却极轻而韧,上面印着黑色图腾,模样状似几枝木条,又被旋转的风包围。
“风姓图腾……”
裴沐喃喃一句,又用力扯了一堆相同的布条,从供桌上跳下来,奔回姜月章身边。
她一把抓起姜月章的左手,再将布条缠上他手里的太微剑剑柄:“大师兄,你再试试出剑!”
“你确定?”姜月章始终凝神结八卦阵,闻言才一瞥,“我若要出手,便须撤下八卦阵。”
砰、砰、砰。
卢时年的头颅不断撞击在八卦虚影上,撞得额头一片紫红的凝血。随着它的撞击,八卦图也在不断摇晃。
“我不能完全确定……但总要试试破局之法。”
裴沐又将布条缠在自己的紫薇剑上,再指向门口:“若一击不中,我拦着它,你再起阵就好。”
“严维,”她又喊道,“你也缠上。”
严维原本面部绷紧,被她一喊,他的神色就明朗不少,洒脱一笑:“我还当你把我忘了!”
背后宋长老和钟毓菀见状,也照着做了。张庆无力拿剑,一时有些慌乱,下意识去看他亲近的钟毓菀:“钟师姐……”
钟毓菀却没有回应他。她正将所有师门给的护具放在身上,如临大敌地抓着自己的武器,身体微微发抖。
张庆心中一下颇为难受。他十分袒护和怜惜钟师姐,要说一点其他想法没有,是不可能的,只是钟师姐一直被过去伤痕所困,他也不敢提;这一路上,他也总护着她。可刚才他受重伤,钟毓菀连扶他一下都不肯,仿佛生怕他沾了什么邪祟之气。现在她只顾躲在宋长老背后,一身华丽护具,却也没有想到要和他分享一二。
张庆只能自己安慰自己:钟师姐不擅长战斗,她是医疗人员和探索人员,确实比他这个不起眼的剑修更重要……
但这时,前面那个讨人厌的裴沐却突然斥道:“你们在磨蹭什么?随便谁,扯点布条扔张庆身上,省得这小子拖后腿!”
张庆一愣:“你……”
宋长老截断他的话:“是我疏忽了。”
从天而降的布条带着陈腐的灰尘,呛得虚弱的张庆咳了几声。他抓下布条,紧紧握在手里,又见钟毓菀侧头,温柔地问:“张师弟,你没事吧?刚才师姐太紧张,本来该想到的。”
虽然这么问,她却还是和他保持了一定距离。
张庆忽然觉得很腻味,扭过头,不吭声了。
他们暗中的微妙变化,裴沐根本没注意。
她一心望着前方。
姜月章说:“准备。”
他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当即撤回八卦古币。虚影闪动,倏然消失。
那额头带血的飞头蛮一头撞了进来!
裴沐正要迎击,却见大师兄已经执剑迎上;太微剑意充斥整间风神庙,白日一般耀目又冰冷的剑光,裹着有几分可笑的飘摇破布,直直刺向飞头蛮!
姜月章居然整个冲了上去!
“――大师兄!!”
他不光是用出了十分力气,更是以自己血肉之躯带动剑气,将太微剑发挥出了双倍的力量。
风险则是――如果这一击仍然失败,他自己整个人就被送在了怪物面前!
裴沐忽然生出了一种怒火:说好只是尝试攻击,谁准你赌上性命?
就这么相信她的判断,就这么相信她心血来潮的联想?
万一错了呢?
万一错了呢!
她横起紫微剑。
纤细的神兵,是可以缠在腰上而不被发现的柔韧;细密绵软、润物无声,如春夜细雨、风中梅雪,本是至柔的象征。
但不知从哪里卷来一股风。
这风不是春风,没有春风的柔软;不是夏风,没有夏日的热烈;不是秋风,没有秋意的萧索。
风是冬天的风,而且是天寒地冻、冰封万里、世界一片茫茫,寂然却又肃杀的风!
是冰雪凝结的风,却比黑夜中铺天盖地的风雪更加凛冽。
风从四面八方而来,从每一个印刻着“风”的图腾上而来;它们迢迢而来,最终汇聚在了――裴沐的剑上!
紫微剑变了。
或者说,这已经不是紫微剑了。
风能用亿万年的时间磨平高山,那么更能凝聚一把与众不同的剑。
――沐风星君……
――沐风……
――是沐风回来了……
遥远的、破碎的、隐隐约约的呼唤……
裴沐抬起头。
她看见庙宇之上的无尽苍穹。
风――也从天上而来。
飞头蛮在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