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章笑了笑。这次是真真切切,她看见他唇角上扬了;一点温度攀上他的眼角眉梢,像光束落在冰山上,或者积雪枝头开了唯独的一朵桃花。
“你是第一个敢这样和我说话的人。”他像是思索了一下,才接着道,“好,如果你赢了,随你提要求。而且,我一定会记住你的名字。”
裴沐先是点头,才觉出不对:难道她输了,他就不记得她的名字了?
转念一想:也对,剑修就是这种样子,她妈妈也差不多。
“好,一言为定。”她雄赳赳气昂昂,一口应下。
四周已经有些嗡嗡的议论声。裴沐隐约记得,好像是同门都很惊讶,说大师兄对她怎么出奇地温和、出奇地有耐心。
那时候裴沐听见那些议论,还有点骄傲,觉得应该是自己的剑技令大师兄生出了敬重之心。
但这个错觉很快就会被打破。
和姜月章的第一次争斗,她虽然输了,却是打得有来有往。不仅让周围的人看住了,还吸引了不少长辈观战。
等到最后她体力不支、不得不认输,姜月章也在擦汗,湿漉漉的额发一缕一缕贴在额头上。她还记得他眼睛很亮,像夜空中的北极星一样亮。
“……你叫什么?”他问。
裴沐坐在地上,冲他做了个鬼脸:“你不是说,我赢了才记我名字?”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但我没说只?有?你赢了,我才记。”
只差一点点,裴沐就要弯起眼睛对他笑了。她从来只对喜欢的人这样,比如母亲、比如师父,比如以前很照顾他们的邻居和大夫。
但任何“差一点”的后面,都只是假设,是并未真正发生过的事。
在那个“差一点点”的时刻,有一位藏花书院的剑道前辈突然走上台。他走到裴沐面前,一脸严厉地夺走她的剑。
“这是谁给你的?!”他发怒地吼道,就像每一个崇尚自然法则的男人对待后辈时那样,“用这种镶嵌了师长法力的剑比斗,比的到底是你的实力,还是师长的实力?你的师父是谁,真是给他丢脸!!”
他一边怒吼,一边运劲折断了那把剑――那把师父亲手给她佩戴好的剑。
裴沐当场就傻了,然后又当场怒了。她是半个天生地养的野孩子,生来就学会为了自己和母亲的生存而龇牙咧嘴,当一只会咬人的小兽。她感受到了威胁,本能也不去想这个男人在吼什么,当即跳起来,冲上去就想咬死他。
但男人只轻巧巧一抬手,就不耐烦地地将她拨到一边,还让她跌了个跟头。
“小子,别挣扎了,自己去领罚!喂,月章,你们刚才的比斗不算数。”
“你说他用的是附魔法剑?可怎么会是附魔法剑……是,韩师叔,我知道了。”
少年的声音变得极冷,语气也变得极压抑。他先还像是错愕,但很快,惊愕变成了愤怒;沉沉的愤怒被那短短一句话压着,像海面压沉冰山。
裴沐忽地一怔,下意识看过去,才发现那冰雪似的少年已经收了笑意。他也正盯着她,表情冷凝到极点,眼里跳跃着愤怒的火光。
“你居然作弊。”他用力扔了手上的木剑,表情里带上一丝轻蔑,“你就这么想赢?玷污剑道!无耻。”
什么?
等等,木剑,附魔,防身……师父的法力?
裴沐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刚才韩师叔说的一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说的是,她用的木剑和姜月章的不一样,上头附有师父的法力,所以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作弊了。
立刻,四周嗡嗡的议论声又起来了,都说的是不公平、作弊、偷奸耍滑。不少人都嚷嚷说:“就说嘛,这小子怎么可能在大师兄手下走过三招,原来是个小无赖!”
“……我不是无赖!我不是故意的!”
裴沐回过神,一下急得涨红了脸,努力解释:“我真的不知道!姜……大师兄,你要是不信,我换了剑跟你再打一次……”
“不用了。”
姜月章冷冷地说。他已经重新抱起太微剑。他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下,微微侧过头,被阴影笼罩的面容似有厌恶。
“不必再解释,我都看到了。”他一字一句,“我最讨厌作弊的人。”
说完,他御剑走了,再也不留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
裴沐独自坐在地上,身边是被折断的小木剑,台下是众人的鄙视和嘲笑。她傻傻地望着天上那抹剑光,忽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委屈。
她最讨厌被人冤枉了。
后来她才想明白,小时候她多少是崇拜姜月章的,说不准还有点喜欢他。小孩子很容易喜欢长得漂亮、比自己年长、比自己厉害的人,何况姜月章还笼罩着“大师兄”、“太微剑”的光环。
所以她那时候才那么委屈。她明明刚刚才对他有了好感,他却不肯听她解释,顾自走了。
好吧,算她活该。就算她不知情,但她毕竟是用了不该用的剑。
裴沐揉揉眼睛,爬起来,硬邦邦地问韩师叔:“好,我认罚,去哪儿领罚?”
韩师叔却也愣了一下,纳罕道:“怎么,你不知道?”
底下有人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