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沐斜眼瞧他,哼道:“真是个古怪世道,说实话人家都还不信了。”
她漫不经心想,自己本来就是个女的,如假包换。
虽说也是她自己有意装扮,不过么……这样一来,她可就不算欺骗雇主了。
不错不错,她真是一个讲义气、重诚信的好雇员。
她一面喜滋滋夸奖自己,一面瞅准了青年那飘飘然、裹住小臂的大袖,并一瞬间扑了上去,就要伸手抓住――
青年似早有准备,轻飘飘一转身,小臂上的布料便再化为贴身缠绕的布带,叫裴沐扑了个空。
裴沐一抓不成,毫不气馁。她眼睛一眨,立即改变目标,如苍鹰扑兔,猛地一下蹿到姜月章背后,伸出手臂牢牢抱住了他的腰!
姜月章整个人一僵!
裴沐则整个人贴在他背上,毫无顾忌地环在他赤礻果的腰腹上,悲悲戚戚道:“我真怕黑,你不要丢下我啊!”
一瞬间,青年眼里杀机暴涨!他直直盯着前方,被淡淡月光投下的影子里,有猩红的符文涌动如沸腾。
青灰的尖利指甲在他手上伸伸缩缩。
“……放开。”
“不放!”
裴沐扁着嘴,要哭了:“你要么给我灯,要么让我抓着,不然我要死在黑夜里了,呜呜呜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呜呜呜……”
哭哭啼啼,简直像个新生的无知蠢儿!
姜月章恼火至极。杀机在他躯体中的每一寸流窜,却不得释放,只令他苍白的面颊上有可怖的青筋突出。
月光下的亡灵青年,俊美又可怖。
然而,他终究是忍耐了下来。
他眼神略往后一瞟,将暴怒与杀机都沉淀下去。他沉沉想:也无所谓,反正总归……
“装模作样的小骗子……也罢。”他的声音冷淡如冰,讥诮地改了称呼,“你若是愿意这么吊着,那就这么吊着。”
说完,他的身影便倏忽化风,往东行去。
裴沐牢牢抱住他的腰,整个人飘飘的被吹得横起来,像一面轻灵的旗帜。
但她神色却十分舒坦,还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不错哎――”
她在风里快乐地喊:“这样一来,就能省下坐马车的费用了。而且只要闭上眼,就可以假装是天亮!”
“姜公子,你真是一位天大的好雇主,我跟定你了!”
山间如鬼魅般移动的不祥黑烟,忽地停顿一下,如同一个人踉跄一步,险些跌倒在地。
……
次日清晨,晨光微熹。
初夏的天空清透明亮,淡蓝的微光充斥天地。
虞国中部多连绵矮山,山道蜿蜒,夹杂其中。
清晨是世界初醒的时刻,本该宁静怡人。
但现在,下方山谷出口处,一队马车却紧紧聚在一起,紧张地面对四周刀光。
盗匪围在四周,手里的长刀冰冷雪亮,照亮一张张凶悍的脸庞。
前后道路都被撒了荆棘,车队无法冲撞过去。
更何况,贼首骑了一匹罕见的飞天灵兽,浑身气息外放,竟是一位难得的高手。
车队的管事鼓起勇气,按下颤抖。他打马上前,先一拱手,再沉声道:“我们是虞国春平城罗家的人,此番行商归来。既然遇见好汉,也是天定,我们愿留一半货物,并全部钱财给好汉,还望……”
“哈哈哈哈……闭嘴!”贼首仰天长笑,又大喝一声,“留下全部财物和女人,饶你们不死,否则――曝尸荒野,也莫怪我!”
四周贼人一并发出怪叫。
车队管事面色发青,心里发沉。他勉强笑道:“好汉大概不知,罗家向来为辛秋君奉药……”
辛秋君乃虞国王室嫡系血脉,任相国,是当今虞国一等一的大贵族,也是无数人费尽心思想要攀附的对象。
管事本以为打出辛秋君的名号,就能顺利度过此劫,谁料贼首更是哈哈大笑。
“休想骗我!你们罗家因为假药一事,已是被辛秋君扫地出门!辛秋君不杀你们,已是仁慈。”贼首刀一扬,森然道,“再废话,便先取了你的脑袋!”
这下,管事脸色大变!
罗家被辛秋君厌弃一事,不过发生七八天,加上此中关节缠绕,辛秋君也无意宣扬,故而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罗家的打算是低调回笼资金,退出首府,驻扎春平城,之后再徐徐图之……
一个贼人为何知道这样的隐秘之事?不好,这是冲着罗家来的!
难道真将货物和女人交出去?不行!此次货物中的“那样东西”绝不能丢,况且女人里还有……
管事一咬牙,心一横,厉声道:“拼了!”
立时,杀声震天。刀光剑影、灵力团团爆发。
在这一片混乱之外,山坡上,却有人影静静而立。
正是姜月章和裴沐。
姜月章一头冷灰色的长发往后梳起,编成松松的长辫,并有精细的黄金发饰。他苍白得略有青色的脸整个露了出来,冷冷的眉眼隐藏着刻骨的戾气与憎恨。
这本该是鬼气弥漫、让人心颤的一幕。
只可惜,这阴森的亡者……腿上还挂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