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还涂抹着装饰用的油彩,笑起来简直像一头花里胡哨的小豹子。
“你看什么呢!”她故意大声取笑,哈哈地来推裴沐,“你是不是都快扑上去了!你去啊,你去啊,你怎么现在就没胆子了呢!”
“……闭嘴!不准说!”
裴沐恼羞成怒,张牙舞爪地迎了上去。
两人打打闹闹,最后一起嘻嘻哈哈起来。
“来跳舞!”
妫蝉用力拉着她,挤到了人群中央。她大笑的脸与四周狂欢的人群混在一起,变成了喜悦洪流中的一抹颜色。
女娲祭这天,祭司们会跳祈福舞、驱邪舞,在传递火焰时还会跳敬神舞。而普通族民们则能肆无忌惮地狂欢,跳一切他们喜欢的舞,也做一切他们乐意的事。
裴沐被感染了。
她本来也是喜欢热闹的性子,又被好友怂恿着,很快就在人群中旋转,和每一个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击掌。
忽然,她回过头。
她隐隐感觉到,有一束目光扎根在她身上。
夜色渐浓,火光烈烈;高高的祭台上,那位冰雪般漠然的大祭司,是唯一与这气氛格格不入的存在。
他的目光如冰雪降落,也像清寒的银河静静流下。
他在看着她。
如同极力隐忍着什么一样,他在看着她。
裴沐站在流动的人海中,也抬头望着他。
这时,妫蝉凑过来,刻意用一种极为暧昧的方式搂着她,如亲吻一般地贴在她耳边,低声笑道:“你说,大祭司是不是嫉妒了?”
裴沐下意识笑了:“怎么可能……”
“不可能么?”
妫蝉嘻嘻笑起来。她忽然拉着裴沐,在她脸颊上重重一亲,然后刻意带她跑到祭台下头,大声说:“这样重要的祭祀,大祭司大人为何不与我们一同舞蹈?”
“我们要看大祭司大人和副祭司大人一起跳舞!”妫蝉高声说。
四周忽然一静。
然后,在爱凑热闹的天性影响下、在节日狂欢衍生出的越界的冲动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喊:
――我们要看大祭司大人和副祭司大人一起跳舞!
――我们要看大祭司大人和副祭司大人一起跳舞!
――我们……
裴沐站在祭台下方,瞪着四周一张张快乐的、捉弄人的笑脸,又抬头去看大祭司。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似乎无动于衷。
她讪讪地扭头:“还是算了吧……”
却听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裴沐还来不及回头,余光中就见一道影子飘然而落。他身上仅余的布料像箭矢一样发出飒然的响声,还有玉石碰撞出的凛然脆响。
“好。”
她身边的男人说。
人群又安静了。
然后更强烈的惊呼和欢呼爆发出来。
裴沐觉得自己有点反应不过来。她好像在惊讶,还想问问大祭司怎么想的,莫非牺牲自己与民同乐?
可大祭司已经捉住了她的手臂。
他手掌的温度是冰冷的,但很快,这点冰冷化为了一点莫名的炽热。
裴沐不得不抬起头。她的目光顺着他的手臂往上,攀爬过华丽的臂钏、耳饰,还有他头发上漂浮的火焰的倒影,最后她终于能直视他的眼睛,看见他在眼也不眨地凝视自己。
脱下庄重衣袍的大祭司,好像连那份庄重也一并脱去了。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分明还是冷冰冰的面容,却又多了一种不容置疑的、野性的侵略感。
“你,等……”
“过来。”
他根本连问都没问她跳什么!
这个男人一把将她扯了过去,生生逼她跟上他的动作。
这是一段传自上古的祭神舞,庄重却有力,有不少敬献、奉礼的模仿动作。而在多人表现时,有一方会扮演受敬献的天神,另外的人则着力表现尊崇。
也就是说,裴沐得给他行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礼。
大祭司为何非得拉着她跳舞?难道真和妫蝉说的一样,是嫉妒?
……不可能。
裴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细思这件事。她只肯转念一想,便认为这人是在捉弄她,报复她不肯参加傩戏。
祭神舞即将结束,裴沐最后一次弯腰行礼。
她虽然深谙“该低头时就低头”的道理,可也不是轻易肯吃亏的个性。被大祭司报复了,那她肯定要报复回去。
只需要眼睛一眨,裴沐就有了主意。
于是副祭司扬起一抹笑,慢悠悠直身抬头。
大祭司也正垂眼看着她。骨白面具别在他脸侧,成了一道阴影,藏住他眼神的细节。她只看见他嘴唇虽仍是平平地抿着,却泛出了一些血色,似乎呼吸也有些急促。
这点舞蹈便会让他气喘?这个细微的念头一闪而过。
周围的族人们还在鼓掌欢呼,庆贺这一曲舞蹈完毕。他们笑着相互转告,说有大祭司和副祭司的力量,今年的扶桑部必定更加顺遂。
伴奏的鼓点也渐渐歇落。
这一瞬间,悠悠带笑的副祭司却闪电般出手,猛地将大祭司的面具抢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