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识檀望善。
印象里总是穿个开裆裤跑来跑去,明明出身书香世家,却对刀枪棍棒很感兴趣,常常与还是世子的周桓公来缠闹周洲,要她带他们上山捉兔、下水摸鱼。
那个时候她无事可做,就捧着个花盆看着他们打打闹闹,或等周洲将孩子们聚集起来讲故事时,乖乖搬一个小板凳坐着,认真聆听。
随着炒菜的香气飘来,白衣郎君抄着菜勺走出,一声“开饭了”,寻常的一天便落下帷幕。
可是这一切随着周洲身死戛然而止,那个满身文士气息的驸马——檀望和也因此受累流放,檀家逐渐没落。
童稚时的欢声笑语,如今已离她非常遥远。
没想到这个檀望善,如今竟然当上了将军,还做了出席百国宴的使者,倒是造化弄人,云意姿心中感怀,周昙君却是 旧十胱 (jsg) 不满她有推拒之意,柳眉倒竖:
“让你跟着就跟着,哪里来那么多废话。行了行了,本宫要睡个回笼觉,你们暂且都退下吧。”
她掩口打了个哈欠,睨了一眼雁归。
雁归会意,将一个羊脂玉瓶递到云意姿的手上,低声道:
“公主说,她睡醒之前,要见到瓶子是满的。”
“……”
云意姿只得认命,起身走出佳人阁,往渭水而去。
收集朝露,倒是风雅之事,云意姿袖中揣着羊脂玉瓶,缓步来到银带一般的渭水之畔,微风拂过脸庞,带着早春清晨独有的湿意。
此时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垂柳依依,淬落黯淡天光。
云意姿来到一株垂柳之下,将羊脂玉瓶握在手中,不经意侧目,便见一名侍内缓缓行来,身上所穿服饰,与大显的侍内略有不同。
她隐隐觉得眼熟,再看一眼,忽然浑身一震。
——宛须?
看清他衣袍纹路,正是梁国的腾蛇图腾,还有他脸上那道伤疤,绝不会错认,这张脸,哪怕化成灰她也认得。
云意姿的神情如同见了鬼一般。
试问,在异国他乡遇到一个穿着梁国服饰的侍内,还是一个死得不能再死的熟人,现在活生生地朝自己走来,如何能不惊惧?
回忆如同潮水漫过,这一刻有种荒谬的空间错位感,云意姿脚步如同生了根一般,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宛须!
这是一个像提线木偶一般的卫士,只听梁国之主,梁怀坤的号令。
这个人,前世是梁怀坤最得力的助手,亦是他的帮凶,是他,将要逃跑的云意姿抓到了梁怀坤面前,害得她被那个可怕的疯子生生挑断了脚筋,生不如死。
后来云意姿隐忍蛰伏,用计离间,让梁怀坤以为宛须背叛,亲手将这个愚忠的卫士处死,这才让她出了一口恶气。
可是,宛须不应该在千里之外的梁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出现在这里,又意味着什么?
耳边忽然传进水花扑腾之声,云意姿脸色一僵,屏息转身。
原来,有人在渭水边钓鱼。
垂柳拂下,灰白色的天边跳出一线金光,朝阳初现,一时间金芒洒落大地,落在柳叶、斗笠,还有蓑衣下那一截雪白的袖。
嫩绿的柳条分分缕缕,遮挡了那一席蓑衣,才叫她一时间,未能察觉此人的存在。
一只苍白、隐隐得见青筋的手,缓缓抬起,将头上斗笠摘下,顿时乌发滑落满肩,他微侧过身,露出一张斯文俊秀的脸来。
这是一个生得无比斯文,举动无比优雅的青年,他仰起脸,噙笑,对立在不远处,脸色不明的云意姿缓声说道:
“女郎在此久久停留,可是迷了去路?”
身患痨病令他说话有点中气不 旧十胱 (jsg) 足,却又因这一分不足,渲染出近乎温柔的语气,诡异到令人手指蜷缩。云意姿想要镇定,身体却忍不住微微战栗起来。
羊脂玉瓶掉落在地,噼啪碎成碎片。
她却无暇顾及,巨大的震惊将心神冲击得七零八碎,一时间,乱如狂风吹絮,汇成巨大的漩涡,仿佛要将她吞没。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在这个地方、这个时机见到这个人。
梁怀坤。
62. 百国宴(10) 女郎可有婚配?……
“主公, 此女可是冲撞了您?”
宛须上得前来,声音微寒。
云意姿猛地回神。
面前之人,乃是十年前的梁怀坤,并不是那个被她驯化后的梁怀坤。她不能把控他会做出什么, 在他尚未开口时, 敛去所有真实的情绪, 装出一副小心翼翼的脸色:
“未知贵人在此垂钓, 奴婢失礼。”
梁怀坤久久地凝视着她, 忽然, 唇角微勾。
“无妨, 寡人不过是兴起至此, 天既已亮, 寡人也收获颇丰, 今日便到此为止罢。”
云意姿往他的鱼篓里看了一眼,空空如也, 她不禁眸底一凉,哪来的收获颇丰?
梁怀坤轻笑一声:
“女郎这是不信寡人?”
“寡人与女郎相见在这美妙的晨曦之中, 难道不是一桩收获么。对于寡人来说, 无论钓上多么肥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