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遥仍旧维持着双手抱膝的动作,只不过此时却是微微直起了身子,转头看着一旁正努力粉饰太平的崔爻,冷静开口:“你别喜欢我了,换个人吧。”
“那日你亲口承认了你喜欢我,我记得。”
崔爻放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苍白的唇上下碰了碰,冷硬道:“殿下那日喝醉了酒,莫不是听错了或者记岔了?”
外边的雨声雷声更大了些,沉沉敲在石壁上,像是一声一声的战鼓,激烈刺激。
卫长遥闭着眼,一口气将心里的话都说完:“我只是告知你,我永远不会喜欢你。”
“我们二人,永远也不会走到那步。”
“这段时间,你救我数次,以后你若是有需要帮忙的时候,直说便是,我绝不会推辞。”
说完之后,她心里一直沉着的石头才渐渐移开,有种绝处逢生的轻松感,坦然地等着崔爻的反应。
“崔爻并未心悦您,”崔爻垂着眸子,只低低重复着这一句。
他知道自己绝不能承认,绝不能承认自己对她起了那种心思,否则,便是真的连见她一面也难了。
卫长遥恍然未闻,只是低声说:“那日卫语棠对我说你心悦我,我起先不信,可心中怀疑,所以才会去找你。”
“你承认了。”
话音刚落,她便听见崔爻急急出声:“殿下记错了。”
沉默一瞬,卫长遥平静开口:“你亲我了。”
那日她回去之后虽神思不属,可唇上的胀痛酥麻骗不了人,拿着镜子细细看了看,轻易地发现唇色比平日里更红了些,还微微肿起。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直观的证据么?
……
崔爻霎时哑言,呆呆看着卫长遥,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不久之前,他才在想自己终于又离她近了一步,还自作多情地想要问她那伤口可是很丑,可一瞬之间,他便再没了开口的机会。
他心上像是漏了一个洞,那些粗粝的沙石泥土火和着冷水齐齐灌进了心里,一点一点地磨着心口。
他倒是忘了,他的殿下最是聪颖,不打没掌握的仗,若是没有十足把握,又怎会开口?
崔爻闭着眼睛自嘲地想,自己这算不算作茧自缚。
那日意乱情迷,竟为自己留下了如此隐患,而他的殿下,竟然会以自己作饵,诱他上钩。
崔爻低着头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殿下总归会成为某一个人的,为何我不行呢?”
“我心悦殿下,想要殿下做我的娘子、夫人、孩子母亲,想陪着殿下历经年年月月,花落花开,直到永永远远地长眠地下……”
”殿下可否给我一个机会?”
卫长遥坐在石阶上,一时愣住。
过了一秒,她才回神眨眨眼睛,她原以为他会生气,再疯狂地质问她,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样温和甚至温柔地给她讲他的那些期望。
卫长遥缓缓拧起眉头,目光中露出一丝丝的无措。
倒不是她想给他机会,而是此时的他这么静静坐着,确实不像那个记忆中冷酷淡漠的崔爻,相反的,像极了鲜衣怒马的红着脸给心悦少女送花的少年郎。
红的脸,艳的花,少女羞红的脸颊,少年唇边期待的笑意。
想着这些,她蹙起了眉。
她不是满面含羞的少女,而他亦不是那些赤诚的少年郎。
她早已孤孤单单地死在了漫天的黄沙里。
身畔连一粒大雍的国土都没有,就那么苍凉且难堪地将命留在了那儿。
有时她会想,若是那时候自己的死讯传到了永和帝的耳中,他也不会声张出来,约莫只会悄没声地施舍给她一口棺材,草草埋在荒郊野岭了事。
毕竟,自己死的不光彩,太难看,兼之已经出嫁了,是入不得皇陵的。
这都是她的命。
她虽有怨气,可也仅仅是怨气,没有太大的仇恨。
重来一次,她不想用仇恨将自己捆绑起来,更不想自己同旧人纠缠不休。
不过,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他什么都不知晓,自己想得再多也是毫无意义地伤春悲秋罢了。
“我们没有那个缘分,”卫长遥静静看着眼眶微红的崔爻轻轻出声,略微停顿一秒后,继续看着他道:“若你愿意,有的是女子等着你,不必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对我而言,未来那人可以是任何人,但绝不会是你。”
这句话无异于锥心,崔爻听后眼睛突然睁大,眼中蕴含着的星光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呼吸便沉重了起来,心中怒火燃起,可同时却又有着滔天的委屈朝他涌来。
凭什么,凭什么偏偏他不行呢?为什么任何人都可以,就只有他,连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