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 你们都下去吧。”卫繁不与她们为难,打发掉人,往簟席一坐,顺手将腕上的玉镯退下弃在一边,发鬓间的牡丹吐蕊钗也拔了下来。“还是这样自在些,省得硌到。”
卫紫趴在栏杆上,将一枚梅子扔进水里,看着零碎的灯影,忽回头:“我娘亲说水里面都有淹死鬼,也不知会不会爬上来。”
卫素本就胆小,一口气上不来,脸都吓白了,颤声道:“四……四……妹妹,不要胡说,这……这是家中的池子,哪哪……也不曾淹死过人,哪会……有鬼。”
她越是害怕,卫紫越是高兴,更有了说的兴致:“虽是盖园子时挖的湖,说不得底下就相通的水道,连着各处湖泊,那些鬼啊怪啊,又有神通,不定就过来。”
卫素眼角噙泪,整个缩成了一团。
卫絮无奈,开口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四妹妹不要挂在嘴边唬诈人。再说,纵有鬼,轻易岂能让你遇上?”
卫紫吐吐舌:“人死不就成了鬼?人多鬼不也多?”
卫絮道:“生死往复,春秋寒暑,多少生?多少死?人死不归土,都成了鬼,岂不是要摩肩接踵?转身都难?”
卫紫转着眼珠不说话,卫素却是想偏,抖擞道:“那那……鬼不是比人还多?”
卫繁半点不怕,摸出一沓的辟邪符,一人分一张,想想又给卫素多塞了一张:“楼哥哥从白马观要了好些,都是得道的道长亲手画的。”见卫素还是可怜兮兮的,又摸出一串佛珠,“三妹妹别怕,我这还有佛珠,你戴上。再多的鬼都不敢近身。”
卫絮捏着辟邪符,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端详一番,朱砂艳色,落笔飘逸,竟颇为精致:“这白马观是在哪处?未曾有耳闻。”
卫家因着一个卫询,不近僧道,国夫人来来去去,走得最多的也就保国寺,问老太太京中道观、寺庙,老太太可不怎么数得来。谢家却不同,谢家礼佛人家,年年布施,京中大小寺庙、道观都得过谢家的施舍,谢老太太还喜爱带着家中小辈去寺中拜佛。但凡有名点的佛家道场,谢家都有亲近。
卫絮长住谢家,耳濡目染,自也知晓京中各寺各观,乍听什么“白马观”,竟是不曾听过一耳朵。她有点担心,楼淮祀别是大网网鱼,给人骗了。
卫繁坐那咯咯直乐,道:“听阿兄说是个山中小道观,香火不旺,观中道人却都是苦修的,也在山下治病救人的。”
楼淮祀忙成狗,就把卫放绑去帮手。
卫放扭捏半天,他能帮得什么?等得一听去各寺观要符要药的的,卫放顿时来了劲,这他会啊,不就是去僧人道士前头耀武扬威、仗势欺人?这他干得来。
楼淮祀还犯了小气劲,手上越有钱越抠门,不忘叮嘱卫放:“强取豪夺之事不可为,只你我求买符、药,都是一沓一沓买,既如此,怎能与一张一二张同价?”
卫放听得连连点头,对,要让那帮子道士、秃驴便宜点。
他二人带着健仆打家劫舍似得扫荡京中寺、搞、搞得一干出家人叫苦连天,姓卫的,就没生出好种来。
唯有白马观的道士挺高兴的,他们这道观屋破米缸工,长老都下山为针炙赚米粮活命,听得两个贵公子要买符,几个道士生怕跑了主顾,忙搬出黄符纸、笔墨砚台,马不停歇地画起辟邪符了。
楼淮祀与卫放面面相觑,他二人似被反劫了。
间中一个瘦道士还与卫放兜售起丸药来,张口便是“不老丹”。卫放杵那没事可干,将嘴一撇,鼻子一歪,讥道:“不老丹?你自家生得如同风干肉,怎不自吃一丸?”
瘦道士也不生气,搬出一桶鱼来,叫卫放上前细看:“天上飞、水中游、地上跑兼有老幼,与人同,小郎君认不认可啊?”
卫放点头:“是。”
瘦道士得意了,摸出一丸药,黑不溜秋,跟身上搓出的澡泥似:“小郎君且看,这便是不老丹。”
卫放哈哈大笑:“老不老我不知,我看连丹都不是,倒像泥丸。”
瘦道士仍旧乐呵呵的,将丸药投入水中:“小郎君再看。”
“牛鼻子,莫非这些鱼还成幼苗不成。”卫放揉着肚子探出头,这一看,魂飞魄散,跳起来几尺高,桶中活鱼全肚皮翻白归了西,死得不能再死。
“这是不老丹,不是长生不老丹,中途夭折,自不见老。”瘦道士探手,“如何,小郎君要不要买上 一丸?居家远游之良方啊。小道量小郎君有缘,买了丸药,再赠你几张辟邪符。”
卫放魂都快吓没了,哪还敢买,恨不得把脚扛肩上逃走。
他不敢买,楼淮祀却是看得啧啧啧得称奇,两只眼落在不老丹上眨都不带眨的,拉了瘦道士买了丸药 ,将饶送的辟邪符塞给卫放压惊。他是贪心不足的,买丸药不算,又尽心尽力拐带起道士来,一心想把瘦道士哄去栖州。
瘦道士与楼淮祀翻了半天的嘴皮,也不知楼淮祀许了什么,竟真得收拾包袱随他们下了山。
卫放失魂落魄:他这个妹夫好似不像个好人,买毒/药跟白捡了金银财宝似得,整个人都抖了起来。不行,他也要买颗不老丹给他妹妹傍身。卫放思便行,缠着瘦道士硬是分走了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