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宴是从不相信鬼神一说的。遇着事儿了,自然不会往鬼神那方面去想。他心道许是毓丫去大户人家做过厨娘,从人家大师傅那儿学了一手好手艺。碍于家贫,空有本领,无处可施。这回伤了脑子,没了顾忌,便无意识施展出来。
不管如何,徐宴自己替苏毓找补,正好省得苏毓多费口舌去解释。
徐乘风小屁孩儿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吃这一顿喷香的饭菜,他心里对苏毓有些改观,这会儿睁着大眼睛巴巴地瞅着苏毓。
苏毓喝完汤将碗筷一放,擦了嘴就要起身。刷洗碗筷的活计当然还是徐宴父子的。
徐宴:“……”
今儿一早起来,从洗衣服到清洗猪大肠,再到烧火,都是徐宴在弄。苏毓虽然相当甩手掌柜,却也不好意思一开始就将事情做绝于是就当着徐宴的面儿去使唤徐乘风:“他也不小了,寻常人家的孩子像他这般大时,早已烧锅做饭样样都做了。偏他长到这么大,什么事都没做过。”
原本以为,她这般徐宴会有话说。结果徐宴很是赞同地点头:“确实该让他做些家事。”
苏毓:“……”也行,这是他亲爹说的,可不算她后妈虐待儿童。
徐乘风于是就在父母的唆使下苦巴巴地洗碗。
没良心的苏博士假模假式地感叹了一句,扭头就进了卧房。她从玉林书斋借了三本书回来抄,还压了一两银子的订金在。且不说挣那十一两的抄书钱,她的订金是万万不能打水漂的。所以不管怎样,明年正月十七之前,她就得将三本抄好送过去。
可徐宴在家,想借用徐宴的笔墨不被发现,实在是有点难度。
唉,要不是实在没钱买,她用得着抄个书这么进退两难?
苏毓琢磨着找个借口将人支出去,就听到外头有人喊她。
伸头一看,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家。一张上窄下宽的方形脸,五官倒是清秀,杏眼淡眉。只是五官长得挤在一起,脸型衬着颇显男相。苏毓认得她,之前去村口河边洗衣裳碰见过。这是村头牛叔家的二女儿春子。春子特地过来,是来问苏毓要绣好的帕子和成衣的。
“毓丫婶子,你可赶快将做好的东西拿出来。镇上玲珑阁收货的伙计来了,正在村口点货呢!”
苏毓有点懵:“什么货?做什么东西?”
“替玲珑阁绣的成衣帕子,毓丫婶子,你快些。”春子告知了苏毓一声,伸着脖子往屋里瞧了几眼。似乎没瞧见什么想看的人,哈了一口气跑远了,“我这还有别家要去,你赶紧收拾收拾。”
苏博士哪里知道什么成衣帕子?她穿过来连人都不认得,还记得这点东西?
但,既然有人特意来通知她,家里可能是有的。
苏毓在屋里找了一圈儿,翻箱倒柜的,在柜子里面找到了两套成衣和十来块帕子。
刺绣的样式淡雅大气又不显繁复,针脚密集平整,竟然比苏毓买的这一套还要好看许多。没想到毓丫竟有这样一手刺绣的功夫!怪不得徐宴父子俩身上的衣裳穿着要比旁人都体面!
心里想着,苏毓将衣裳包好,带了个厚帽子往村口去了。
她刚到村口,就看到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妇人撑着伞坐在牛车上。一张瓜子脸,圆杏眼,模样瞧着很是清秀。
旁边两个黑脸的汉子。那妇人穿得很鲜亮,一身青绿的袄子,腰肢纤细,头上还带了红绢花。立在人群中,一下子就显出来。
这会儿天色又有些变了,阴沉沉的,随风飘下来一星半点儿的小雪花。
绿衣裳妇人操着甜蜜蜜的嗓音,跟与她讨价还价的村妇们掰扯:“大根婶子,不是我故意压你的价钱。实在是这段时候行情不好,铺子里也赚不到多少银钱。掌柜的有绣娘,已经不收外头做的成衣帕子了。是我念在婶子伯母们为贴补家里熬的眼睛瞎,千方百计说情,掌柜的才通融,松了口风。再说了,你们绣的东西自己也清楚,要是那上等的刺绣,我便不说。你们绣得这些多一文钱都是卖不出去的。这个价钱已经很公道了……”
“那也没有这么低的,这一件成衣,我绣了两个多月。”
一个苦瓜脸的妇人快哭了,她家里日子苦,地里出息少。还奶着三个孩子。今年过年,就指着这些工钱过年,“芳娘你看能不能再加一贯?”
她一说,旁边其他人争相着说情,盼着自家的价格也能跟着一块儿长。
绿衣裳的妇人,也就是芳娘,虽挂着笑脸,态度却很坚决。不加,别说一贯,就是一文钱,她都不加。
“若你们实在不愿的话,我也不勉强。这衣裳帕子不收了,今日走这一趟,权当妹妹我提前拜年,来瞧瞧乡里乡亲。”
她说,“老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都是乡里乡亲的也别为了这点事闹不好看。一件成衣五贯,最高就是这个价了。婶子姊妹们嫌我办事不利,我也就不当这个老好人……”
她这一说,谁还敢吵?村里的妇人们绣帕子绣成衣就为了今日的工钱,不收了,这买帕子成衣的布料钱和连日的辛苦岂不是都砸进去?
几个妇人面面相觑,都苦着脸,吃下这个亏。
苏毓来得晚,在一旁冷眼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