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女士先是向他们表示感谢, 感谢他们答应了她的请求, 接着又称赞几句他们配合默契的话, 然后才有些遗憾地告诉她,她本来也想给她准备套漂亮礼服的,但到底不太熟悉, 怕吓到她,只好作罢。
她听后却暗自庆幸,很怕穿得太华丽也被封个什么“公主殿下”的称号。
结果,她刚这么想完邵女士就笑起来,又对程风比划了几下手势。
她也是那支舞结束后才知道程风其实是懂手语的,他认真注视着老太太,等她“说”完,点了点头,然后转过目光对上她的,像之前那样解释道:
“不过也没关系,你不穿礼服都像个公主。”
这句话对安静而言过于羞耻,尤其是从程风嘴里说出来——即使他只是单纯复述邵女士的意思,安静也觉得很不像话。
她又红了耳朵,在之后几分钟里保持着混沌,最后才找到个合适机会,借口借用卫生间溜进会客厅里。
再之后,吃了块小点心就端着果汁偷溜来这儿。
杯子里的鲜榨果汁还带着点酸,她抿了口,冷静停在池边,借着月光与花房灯光观察起来,这也是她来这儿的第二个目的——近距离参观别人家的花园。
她和她的“京”已经羡慕很久了。
小池里有几尾鱼,脑袋藏在莲叶底下,尾巴露在外面,红的黄的都有,呆呆停在水中。水面上还有只不幸的瓢虫漂浮着,红色斑点甲壳亮闪闪的,偶尔风吹动水面,或是鱼惊醒摆尾,它就跟着涟漪打个转。
安静盯着它转了几转,许久才从池里挪开视线,看向池塘两边。
原来池塘边也种了鸢尾,她沿着细卵石路走到鸢尾旁,蹲下身,裙摆扫地也无心管顾,只是鼻尖慢慢凑近一朵白色鸢尾,嗅了嗅。
淡淡的香甜气窜进鼻息间,让人还想吃点什么。
在鸢尾旁,矮矮匍匐在地的一片是宝盖草,春天里的宝盖草是很精神的,叶片骄傲地向上翘,手牵手环抱住花茎,围成个完整的圆,却因为叶片边缘带着齿,所以看起来不像碗,而是像被狂风吹得翻了脸的多骨雨伞,层层叠叠的雨伞摞成座下宽上窄的绿色宝塔。
在宝塔顶端,紫红色的小花像小精灵那样探出头,身材纤细高挑,却在春天穿戴着毛茸茸的衣服与帽子。
安静探出指尖碰了碰小花的帽子,朝它笑了笑。
宝盖草:“……”
干嘛呀?果汁也能喝醉吗?
倒也没醉,就是那股害羞劲过去后她突然又有点开心……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听人说过她像个公主了,怎么听像都像是在夸小朋友。
脑海里不由晃过些甜蜜但又模糊的记忆,安静没敢深思,收回右手,胳膊肘轻轻枕住膝盖,掌心托着下巴,指尖在白净的脸颊上敲了许多下。
末后,将左手上高高举着的果汁杯送到唇边,仰头之际,乍的瞥见花园那头坐着一人。
她诧异扭头,程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后花园,这时坐在月光下的庭院中,远远看着她。
四目相对的时间只一秒钟,下一刻他就转过头不看她,兀自朝酒杯里倒起香槟。
安静歪了歪头:既然看见她了,干嘛又不打招呼?
……
香槟杯的同伴们如今都沦落到被人拿来装牛奶与果汁,这时难得遇上香槟,不由感动到啜泣,哭到杯壁上附满气泡。
程风心虚漾了漾酒杯,除了那种偷窥被抓包的心虚外,还有种惭愧的心虚。
他只是听说后花园里有香槟,所以才来这里,可是刚来就被花房外一团乳白色影子攫住视线。
熟悉的身影蹲在浅浅的花丛前,没有留意到他的到来,她奇怪地将鼻尖凑去花上,花房里的暖光贴心披在她身后,就好像她是它们的一员,或许是某朵白花鸢尾化成的花精灵,正在和同伴告别。
他仅凭余光找到座位,落座后又见她摸了摸地上的小野花,朝它们抿出微笑。
所有的动作都是细微的,细微到一举一动都是对着人类以外的事物发生,可身为人类的他就是挪不开眼,一直盯一直盯,直盯到他被她发现。
那一刻,她眼底的惊诧让他忽然有种他其实是童话故事里反派的错觉,因为他窥破了鸢尾族的秘密,所以他要向世人揭穿她是个精灵的事实,从此让干净又单纯的精灵被人类困住。
这样的想法想他感到心虚又惭愧,他举起香槟杯,在乐声飘渺流丽的花园里慢慢饮尽,状若无意地偏头时,鸢尾花变成的精灵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莫名的,有点怅然若失,又有点替精灵开心,开心她逃过了他的眼睛。
空荡的后花园里,他忽然放下酒杯起身,走去小池边。
似乎是在怀疑她又变回了鸢尾花,他将所有的白色鸢尾都看了遍,白花鸢尾在夜风中摇曳着,如同一群翩跹起舞的蝴蝶。
都同样可爱,没有一朵特别突出的,所以她应该不在这里。
他看上会儿,忍不住学她那样蹲下身,却因为腿脚过长,凑上前闻花香的动作格外艰难。
好在还是闻到了——
普通至极。
他突然就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时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