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营长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攥紧,咬着唇,偏头看天看树,不敢让眼里的泪流下来,半天“嗯”了一声。
张宁脚一软,扯着丈夫的裤子就蹲坐在了泥窝里。
“出息!”王营长红着眼眶低骂了声,弯腰双手穿过腋下将人抱起来,送到屋里的椅子上坐好。
张宁坐不住,身子直往下秃噜。
“瞧你这孬样!我还没牺牲呢……”
“不许胡说……”张宁眼里的泪再也忍不住,头埋在王营长怀里,抱着他的腰哭得泣不成声。
“我说苏梅怎么给变了一个人似的,”张宁边哭边道,“这搁谁身上,谁……受得了呀——”
王营长仰着头,一下一下顺着妻子的背。
他倒觉得苏梅现下很好,变得更坚强了,照这样看,说不定还真能抛开林建业的父亲和继母,护住两个孩子。
……
中午的红烧肉很好吃,外焦里嫩,肥而不腻,就着糙米饭,苏袂吃了个撑。
“吃饱了吗?”张宁哭红的双眼在家用凉水冰过,又扑了一层粉,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苏袂没往她脸上瞅,就是觉得她态度上有点怪,小心翼翼的,好像自己是件易碎的瓷器。
“张姐,”苏袂按住她捡拾碗筷的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张宁拼命忍着眼角的泪,强笑道:“没事,我就看你身子虚,这几天得好好的躺在床上养养。”
苏袂想了想:“林建业牺牲的事,你们知道了?”
“啪嗒”一声,王老太手中的碗扣在了地上,汤水溅在鞋袜上,那么爱干净的她,竟是浑然不觉。
抖着嘴唇,半响,她才颤微微地问道:“你们说什么?我没听到。”
“她们说我爹,”小黑蛋扒一口饭塞进嘴里,含糊道,“牺牲了。”
王老太捂着心口,闭了闭眼。
“娘!”张宁吓了一跳,忙丢开手里的碗筷将人扶住,“你怎么啦?”
苏袂怔了一下,过去扯开老太太身旁的小黑蛋,帮她顺了顺心口。
王老太紧紧攥住她的手:“是不是昨天传来的消息?”
苏袂点了点头。
末世死人看多了,苏袂真没什么感觉。
可王家婆媳不这么觉得,她们只当苏袂把痛苦都压在了心里。
所以昨天下着那么大的雨,苏袂还脚下不停地挑水、捉鱼、洗衣、烘被、缝被地忙和。
夜里更是苦闷交加,高烤不止。
“想哭就哭吧,”老太太抱着她,自己倒抹起了眼泪,“别憋着。”
苏袂:“……”
她有点方,多少年没流眼泪了。
让她哭,还是为着一个没见过面的陌生人——原主的丈夫。
抱歉,她真哭不出来。
林念营松开手里的碗筷眼泪啪啪地掉,苏袂余光瞥见,忙挣开老太太的怀抱,抱起林念营一边朝卧室走去,一边哄道:“不哭哦,不哭,咱们都不哭,你叔叔在天上,肯定希望我们每一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
“娘!”张宁扯了扯老太太的袖子,“快别哭了。苏梅为着两个孩子好不容易忍住了悲伤……”
“嗯嗯,不哭,娘不哭,”王老太飞速地抹了眼泪,“娘就是心疼梅子,心疼建业,年纪轻轻的……”
“娘!”张宁拽着她袖子的手紧了紧,“念辉在呢。”
王老太连忙住了嘴,缓了缓情绪:“王竣回来专门捎话呢?”
“嗯,”张宁捡起她脚边的碗筷,“我问仔细了,昨天周长弓家的那娘们,专门从市里跑回来跟梅子说林连长牺牲的消息,梅子不相信,疯一般冲到了师部,去问带队的宋副团,结果一口气没上来……厥了过去,几个领导都慌了,差一点没救过来。”
“就这样,周长弓还想护着他妻子……”
老太太拍拍张宁的手,“娘明白了,放心吧,处罚不下来,咱梅子就躺在床上不起来。”
老太太这一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的,她是贯彻到底,说到做到,将苏袂按在了床上,困在了家里。
直到数天后,市单位的领导带着周长弓的妻子陈莹过来道歉,给予了降职处罚,另补偿给苏袂一百块的养营费。
苏袂才算得以解放,再次踏出家门。
12、第12章
这几天,苏袂出钱票,请张宁帮她在食堂买了些米面菜蔬豆油。
米是“九二米”,面是“八一面”,菜有两种,梅菜干和大半袋春土豆。
梅菜晒的干干的,用薄膜袋装着扎了口,放多久都没问题。
土豆大小不一,大的多半带伤,梅雨天存不住,怕坏掉,几日来,苏袂根据原主留下的记忆口述菜谱,张宁动手,三人带着两个孩子天天换着花样的做着吃。
苏袂在床上躺不住,打下手的同时,没少偷师。
张宁做饭偏甜,原身口味重、爱咸辣。
张宁跟王老太也没怀疑,只当苏袂想多了解些南方的饮食习惯,好去食堂上工。
这么连天地学下来,苏袂的厨艺虽然还不能跟原主相比,但做上几道,端上自家餐桌,两个孩子倒也不见挑嘴,或有什么抵制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