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过,窗户吱呀一声开了,窗框甩到墙上发出撞击声。外面分明是个晴夜,江月却在风里闻到了一种有点咸的水气。
他还是没动。
那只蝴蝶不甘心的掠过他的鼻尖,抖着翅膀飞了两圈,绕过他弯长的眼睫最后停在他的眼尾。一会儿颤一下翅膀,一会动一动腿。
太痒了。
江月忍不住动手摸过去,蝴蝶翅膀擦过他的指尖飞走。
屋内熄了灯,窗外硕大的圆月扑住整扇窗户。银白色的月光带一点冷意,在地上投出门上镂空的花纹。
江月睁开眼,就看见白雾坐在她的床边,白色的蝴蝶停在她指尖颤动,她手指一抬,蝴蝶飞起来在她肩头打个圈。它的翅膀带着荧光,飞过的地方都有一条发光的轨迹。
“为什么睡不着。”白雾问他。
江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躺着有点局促,说他害怕醒来之后又变成一个人,他又开不了口。于是他蜷着手指,顾左右而言他。
“这是哪里来的蝴蝶,真好看。”
本是冬天,怎么会有蝴蝶。傍晚还下过雪的天,也不会有扑住窗户的圆月。
但这一切美好又虚幻,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在他心上点出一圈涟漪,这大概就是一种美妙的幸福感。
白雾手指虚空一勾,被窝里就有个东西把被子撑起一个鼓包。小人参一扭一扭的从江月胸口爬出来,贴着他的下巴掐腰站着,姿势滑稽,表情可爱。它张张嘴,里面传出白雾的声音。
“蝴蝶好看,还是我好看?”
江月懵了一瞬,没明白白雾说的是她还是小人参。
他眼里有蝴蝶的影子,一点白光在他如墨的瞳仁里晃晃悠悠忽上忽下。
“都好看。”
这个回答就很正经,看似一点都不得罪人,其实一点也不让人满意。
蝴蝶飞过来在江月眼前绕了一圈,翅膀抖落的荧光让他像被灰尘入眼,不得不闭起来揉几下。
一双手掀开被子把他拉起来。“睡不着就起来看看。”
离开温暖的被窝,一股凉意没来得及沾身,江月就被一件披风裹住。他睁开眼,满天星辰都投在他的眼底。
青草地,五色花,白色的蝴蝶不止一只。它们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夜里画出一副凌乱的荧光画,流动的风拂过他的发。
星辰耀目,月色晴明,江月以为这就是他此生见过最美的景。
他看呆了。
如果一只蝴蝶的灵动与美丽已经让他觉得幸福和欣喜,那么此刻的景象他一定会永生都刻在脑子里。
太过梦幻与美好就显得不那么真实,好在白雾一直没有放开江月的手。感觉他蜷着指节抓着自己有些用力,就像要把这些都用力看进记忆深处,锁住。
“小江月,你有没有喜欢的东西?”
白雾问完就有些后悔,也许她不该这么提。过去对他而言,并不可喜。
江月侧身看着白雾,他本就瘦小,十三岁长的像十岁。他们两个身高的差距不是一点,他只能微微仰头看着白雾。
“有。”他说:“我喜欢蝴蝶,喜欢繁星与月,还喜欢……”有人陪。
最好这个人是姐姐。
他并不懂得太多的情绪该如何形容,他只是觉得,白雾与他没有血缘,没有得失的纠缠。他们之间足够纯粹,她对他的好,也显而易见单纯如一。
他甚至今天,现在,才开始想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但他不敢问,他有点害怕知道答案。他蜷着掌心低下头看着脚尖,厚实的披风将他整个裹住,边缘雪白的绒毛一扫一扫的拂过他的脚面。方才满心的欢喜在想到这个问题以后,一落千丈。
是了,没有人……
“眼缘吧。”白雾的话打断了江月的思绪。她说:“其实我也就是看上了你这一身奇佳的根骨。”
她笑着伸手点了一下江月的鼻头,声音温沉轻悦。“我是被你钓鱼钓到的。”他听愣了,白雾给他裹了裹披风。“怎么,又在心里想我什么呢?”
他们认识的最初的确是这样,白雾看上了江月那一身根骨与秉性,才跟着上了开云山。满怀信心的想着如何把徒弟骗到手,甚至已经安排好了后面的一切。她是如何将他教导成才,如何功成身退。
可临到现在她又有些犹豫与退缩,她见识过他受过的苦,挨过的痛,她震惊于江月到此刻都没有满心愤懑。她心疼他的自卑与懂事,于是不舍得将自己满身的重担再交给他,在她羽化以后替她扛着。
一个从出生便诸多磨难的人,她现在只想给他光与希望。她看过太多,懂得太多,正因如此,她才知道没有哪一个人的命数是如此曲折,磨难满途。
这世间美好,她漫长一生守护的一切,都该被人懂得与看见。
这也是她存在的意义。
江月几乎陷入白雾深沉温暖的目光里,那种感觉像是一双手带着暖流捧住他的心脏。将他整个人都温柔的化开,像是一块千年的冰终于暖成一汪水,在他眼底泛滥出微波。
“我可以活下去吗?”他蜷着手说:“姐姐,我忽然想要长大了。”
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