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面色一瞬冰冷如霜,殊无一丝笑意,只望向张炳,沉声道:“所奏何事,讲。”
一句话,却仿若一块巨石,砸得薛通后头诸人的心重重一沉。
张炳肩膀一抖,甩开钳制住他的两人,凛凛然撩袍跪地,高声道:“臣张炳,参奏江苏布政使杨信、苏州知府汪如辉、东台知府齐大乾、富安县令付安……”他一字一句,足足罗列了二十数人,“勾结苏州织造薛通、薛连兄弟,压低丝价,贪污枉法,欺上瞒下!”
“臣张炳,参奏薛通兄弟,勾结外贼,贩卖私盐,欺君罔上,中饱私囊!”
“臣张炳,参奏薛通兄弟……”
“你血口喷人!”他一条条罗列,句句直击要害,薛通终于从呆滞中反应过来,猛地起身破口大骂,随即又面对皇帝扑通跪下地去,哭诉:“皇上……皇上您明鉴啊!微臣冤枉,这张炳定是与那陈正弘串通一气。皇上……皇上您要给微臣做主呐皇上!臬司衙门已经查明,那陈正弘是买通乡民,陷害微臣啊!”
“臬司衙门!”张炳冷眼一扫他,讥笑,转身便朝皇帝拱手,“启禀皇上,臣还要参臬司衙门述昌,与薛氏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你……”薛通恨得咬牙切齿,口不择言,“皇上,奴才也要参奏!张炳与陈正弘是八拜之交,陈正弘屡试不第,这张炳先是请人替陈正弘作文造势,再是暗中运作,花大价钱给陈正弘捐了一个县官实职……”
“薛通!”张炳猛地提高了声音,“陈正弘屡试不第,我替他捐官不假,可他的文章,是真才实学,你休要含血喷人!”
薛通自是不认,一时间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而不自知,众人战战兢兢,无奈皇帝只静静看着,不发一言。
直到外头远远听见一声拖长了的“报——”,一个小太监举着信件从外头匆匆小跑而入,跪地启奏,“扬州知府殷陆离四百里急报!”场面方才再度安静。
方才吵出了一脑门汗的两人嘴巴禁闭,一个高挺着脊背,一个却匍匐下去,胳膊撑着地面轻轻发抖。群臣偷觑上位,皇帝面无波澜,只是掸了掸袖子,示意陆满福将奏折呈上,吩咐:“念。”
第71章 千秋功名
陆满福清清嗓子, 胸中提了一口气方高声念道:“‘臣扬州知府殷陆离谨奏:陈正弘禀苏州织薛通于苏浙低价买丝,高价上报,确有其事,其多欺乡民目不识丁, 骗之画押,臣已查实扬州数县,特此禀明陛下’。上谕:‘严查之,细审, 呈供词与朕过目。’臣殷陆离禀奏:江都县令赵敬、甘泉县令孙武安各收受薛通贿赂白银三千两, 招供供词如下,请陛下御懒圣裁。”
薛通一时吓软了腿, 百密一疏, 他绝没想过最终栽在了几乎没怎么插手的两个小镇,也绝没想到, 皇帝是在唱一出挂羊头卖狗肉的大戏。他握着一张大网,由得他们做戏,待这网上的鱼够多了, 再一网打尽。
此时方才了悟,然罪证确实,大势已去。
“皇上……”他膝行往前, 脸上已分不清是泪是汗, 唯有垂死挣扎, “微臣冤枉……世宗金口玉言, 破例赏我薛氏世袭苏州织造, 世代容华,臣岂敢又岂会自掘坟墓!”
“休拿世宗来压朕!”皇帝猛地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杯碗碟盘嗡嗡作响,切齿怒道:“世宗若知你薛氏是这等狼心狗肺、阳奉阴违之辈,必千刀万剐亦不解其恨!”
“皇上息怒。”众臣纷纷磕头。
皇帝胸膛起伏片刻,方才平息,却不再多言,只瞧按察使述昌抖着腿脚爬出来,抖抖索索道:“皇上,臣……臣是不得已,薛通薛连他们二人,拿臣的儿子威胁于臣……”
皇帝瞥他一眼,但吩咐:“拿下。”
蒙立是一早待命了的,立时应命,带人将数个大臣脱了下去。
一时求饶声,喊冤声,铁链碰撞的声音,嘈杂交错,那写或锦缎或华服 ,或肥头或大耳的官员被贴着地面刺刺啦啦的拖下去,在座无干的人都看得战战兢兢。女眷那边更是早已乱了套,哭声闹声一片,只被侍卫严实防住。
直到席间一个哐当一个茶杯掉下来,长公主端端坐于主位,厉声斥了句闭嘴,适才安静下来。
不多时,那被拖走的人的哭喊声也渐行渐远,席间一点点恢复了鸦雀无声。
尚未结束,皇帝早已成算在胸,一个个该拿的拿,该留的留,却晦而不言,只挑了张炳出来,是怎么个计较,到这会儿,跪在地上的大臣心里都有个数。这账,远远还没算完。
擎等着皇帝一番滔天的怒火砸在脑袋上,方才站在薛通身后的一大波人个个噤若寒蝉,等了许久却不听皇帝开口。
终于忍不住,为首的便哆嗦着往前膝行了两步,主动认罪:“臣等吓了狗眼,猪油蒙了心,为薛氏兄弟迷惑,臣等罪该万死……”
其后便是一片附和万死的声音。
皇帝冷笑:“你们不是瞎了眼,不是蒙了心,你们是心有七窍啊!”
他站起身,步下主位,缓缓从一个个跪在地上的臣子面前走过,一面道:“怎么媚上,怎么明哲保身,怎么窥伺朕心,个顶个的七窍玲珑!”
他声音陡然提高,震得众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