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菀听了这最后一句话立刻皱起眉。她倒是不在意陈依依如何说,只是沈鸣玉在一旁,怕女儿听了这话不高兴。
“陈姑娘掐了这心思吧。”
“为什么啊?”
“因为我不准。”总是温温柔柔的骆菀脸色沉下去。
沈鸣玉气得翻白眼,她刚想骂人,从厨房窗户看见父亲迈进院门口。她赶忙跑出去,一边跑一边喊:“爹,你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欺负娘!把阿娘摁在地上打!阿娘要被她欺负哭啦!”
骆菀无语追出去:“鸣玉,不要乱说。”
沈霆根本不信沈鸣玉的话,他拍了拍女儿的头,笑着说:“胡扯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
骆菀觉得头疼。沈鸣玉以前至少表面上乖巧讲规矩,如今沈霆回来,女儿这是彻底暴露本性了。偏沈霆纵着她。
“怎么了?”沈霆望向骆菀。
骆菀便将刚刚的事情说了,还没说完,沈霆忽然变了脸色,推开抱着他胳膊的沈鸣玉,冲进厨房。
陈依依倒在地上,没了生息。
沈霆检查了陈依依脖子上的伤口,知道是东厂的人干的。
裴徊光要谁死,谁就得死。
没商量。
·
一个小村子里,本该是欢庆新岁的时节,家家炊烟袅袅,孩童欢闹。然而此时,村子里的人都被赶了出来,挨着站在一边。人群瑟瑟,紧张地盯着东厂的副督主伏鸦。他烧毁了半张脸,瞧上去可怖非常。
裴徊光先为东厂督主,后位司礼监掌印。虽仍旧提督东厂,却将东厂大部分事情都交给了伏鸦。
伏鸦渡着步子等候,直到远远看见漆金雕鹰的轿子,他脸上的阴戾顿时收敛,迎上去。
“掌印。”
卑躬屈膝。
裴徊光下了轿子,缓步往前走,东厂的人跟在身后。
小太监搬了椅子。
裴徊光也不坐。他扫过村子里的百姓,慢斯理地开口:“咱家听说反贼陈良翰藏在这个村子。”
村长仗着胆子:“没、没看见人!”
裴徊光呵笑了一声:“一刻钟之内咱家要看见人,否则只好屠了这村子。”
死寂。
裴徊光知道,这些自诩良善人开始犹豫了。他捏着一方雪帕子,慢悠悠地擦着黑玉戒,再施舍一刻钟的耐心。
伏鸦渡着步子,忽然将一个三四岁的男童抱起来。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儿子!在、在枯井里!”
伏鸦咧嘴一笑,被烧毁的脸阴邪可怖。他放下男童,带着人一拥而上,顷刻间将藏在枯井里的陈良翰带上来。
陈良翰干瘦又苍老,满头白发,再无年轻力壮时的悍将之态。他的两个儿子也一并被抓了来。
“你这阉贼会遭报应的!”陈良翰气得花白胡子都在颤。
“咱家的报应老天爷早就提前拿走了。”裴徊光不甚在意地笑笑,在椅子坐下,朝那受惊的男童招了招手。
男童是村长的独孙,算村子里条件好的,又是过年,才能捧着糖吃。
“吃的什么糖?”裴徊光问。
孩子的家人心惊胆战。
“苹、苹果糖。”小孩子眨眨眼。
“苹果糖好啊。没有橘子糖那么甜,也没有梅子糖那么腻。”裴徊光低低地笑了一声,“口味不错。”
“掌印,怎么处置?”伏鸦猩红着眼睛,一脸兴奋。
裴徊光近几年极少亲自取人性命。伏鸦还记得掌印上一次兴师动众亲自出宫拿人时,让人将那老将军剁成了肉泥做成人肉包子,再对他的几个儿女下令:“谁吃的包子多,咱家就让谁活命。”
恐惧笼罩在陈家父子三人头上。可他们知道到了这一刻,这阉贼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性命,所有的恐惧都变成了谩骂和诅咒。
陈良翰跪地长叹:“老将一生忠诚,竟被你这阉人污蔑陷害!你这狗东西就该下地狱!”
地狱?
裴徊光笑笑。
他本来就在地狱里,一刻未曾走出。
小男孩跑开,被他的母亲紧紧抱在怀里。
裴徊光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乳母。
他自一出生,钟鼓馔玉锦衣玉食。直到那些人想饿死他,他第一次知道饥饿滋味,难受哭啼。忽然第二日开始日日可以吃到肉,只是那肉和他以前吃过的都不一样。他抱着乳母哭要去寻母亲,小小的手掌全是血。他懵懂地撸起乳母的袖子。
原来是乳母日日割自己的肉喂活他。
人人都说裴狗定然从未被爱过,才成了狼心狗肺的邪魔。
不不不……
他被爱过的。被很多很多人用尽性命地爱过。
可他只恨自己变邪魔太晚,不能拉更多人下地狱。
滥杀无辜?
裴徊光扫过一张张畏惧的面孔。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那群士兵的家人、后人呢?又或者,他们也曾为那几个将军欢呼过,就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他将擦干净的黑玉戒重新套上修长的食指,侧首问:“今儿个腊月二十几了?”
“禀掌印,腊月二十九。”
该回宫了。
·
夜深了。沈茴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