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茴在床榻上呆坐了一会儿,挪下床往楼下去。她刚走到六楼,看见裴徊光正从五楼上来。
那个叫顺岁的小太监跟在他身后。
沈茴停下了脚步,站在第三极的楼梯上面。
裴徊光看了沈茴一眼便收回视线,径自去玉石长案后面的盒子里取出一封信来,交给顺岁。顺岁毕恭毕敬地接过来,又脚步轻快地往楼下去了。
只远远地一瞥,沈茴看见了信封上的文字是她不认识的胡人文字。沈茴愣了一下,暗暗琢磨了一会儿。裴徊光难道和胡人还有交往?沈茴觉得这可是个重大发现。奈何自己不认识胡人文字。
沈茴又将目光落在裴徊光的手指上。
那块被美人身体润养过的和田和玉已变成了一枚玉戒,套在裴徊光的食指上。
沈茴觉得自己再多看一眼,脸上就要发烧。
“看,咱家没有说错,娘娘当真喜欢盯着咱家的手一直瞧。”裴徊光缓步走过来,微微抬眼仰视着楼梯上的沈茴。他又伸出手来,给沈茴看他花了一夜打磨出来的戒指,问:“如何?”
“你、你真要戴着它?”沈茴竖眉,“我、我……本宫再赠你一枚好不好?”
裴徊光颇有深意地望着沈茴,漆眸递染上了笑意。
沈茴见他抬手,莫名就觉得他要浅嗅。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下意识地就朝裴徊光的手拍去。
她使出的力气那样大,裴徊光没躲,由着她将手拍开,她还是身量不稳,从楼梯上往下栽歪。裴徊光抬起手臂,稳稳让她撞进怀里。他甚至很有闲情逸致地理了理沈茴睡时压弯的长发。
“娘娘当心。”他语调慢悠悠的。
沈茴强逼着自己稳了稳情绪,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这样被裴徊光绕进去,不能再去想什么戒指了。她努力想转移话题。
她从裴徊光怀里退开,靠在楼梯扶手上,问:“掌印脚踝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沈茴早就发现了裴徊光的脚踝上有一道很深的伤疤。自从沧青阁生了火,一片暖意,裴徊光因不适应这个温度,便衣衫单薄,亦不着袜履,时常赤足走在铺满地面的绒毯上。是以,他脚踝上的疤痕就显得很明显。
初次见到裴徊光脚踝上的疤时,沈茴便疑惑什么人能伤了他。
闻言,裴徊光低头看了一眼,随口说:“哦,老东西嫌弃咱家学医学的太慢,就将咱家的脚筋挑断,再涂了毒,扔了书和药材。只能在毒发前自己医好,要不然就成了跛子。”
他语气那样寻常,像说着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沈茴皱皱眉,说:“老东西怎么这样坏。”
裴徊光抬抬眼,将食指指腹压在沈茴的唇上,说:“只有咱家能那样称呼老东西,旁人不能这样不敬。”
他语气反倒没了刚刚的寻常,带了几分认真来。
沈茴一动不动,眸子却一点点下移,视线聚在他食指上的黑玉戒上。然后,她后退着,向后又迈上一层楼梯,避开裴徊光的手。
“那掌印怎么不将疤也除了?”沈茴问。
——裴徊光手里分明有那样厉害的去疤药。
“总要留点什么。”裴徊光答得似是而非。
沈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裴徊光的脸色,试探着问:“他是掌印的……父亲吗?”
“呵。”裴徊光低笑了一声,他往上跨了一大步,瞬间拉近两个人的距离。他手掌握住沈茴的后颈,将人拎到自己面前来,逼视着她,道:“皇后啊,咱家是说你聪慧呢还是蠢笨呢?”
能一下子猜到老东西是他生父,勉强算聪慧吧。
可直接说出来,又显得蠢笨了吧?
沈茴却一点都不慌,望着裴徊光的眼睛,说:“若掌印不想本宫知晓,便不会说出那疤的来历。”
裴徊光想了一下,松了手:“啧,好像是这样啊。咱家的确不会把娘娘怎么样。”
沈茴双眸明亮地望着他,继续说:“这算不算本宫知晓了掌印的一个秘密?”
“这算什么秘密。”裴徊光嗤笑。
“那除了本宫,可还有旁人知晓?”沈茴追问。
裴徊光望着沈茴的眼睛,回忆了一下,才道:“好像,的确无活人知晓。”
于是,他便看着面前的小皇后笑了起来,明灿动人。
“娘娘再不回去,要让诸宫娘娘们苦等了。”裴徊光果然见沈茴神色略显茫然,又接了一句:“今日可是宫中妃嫔向娘娘请安的日子。”
沈茴脸上的笑一僵,这才想起这事来。她脚步匆匆地越过裴徊光,提裙小跑离开。
裴徊光侧转过身,望着沈茴的背影,拇指指腹将食指上的黑玉戒慢悠悠地拨转了一圈。
沈茴刚跑出门,又急急转身跑回来,在书阁里环视一圈,去捧门口红木高脚桌上的矮灯。
裴徊光笑了一声,道:“娘娘的宫婢在一楼候着。”
沈茴这才把灯放回去,转身哒哒跑下楼。
半晌,裴徊光走到窗前,将木窗推开,遥望着沈茴带着她的婢女走进玉檀林。他抬高视线,转而望向玉檀林掩映的巍峨宫殿。
世人都说裴徊光身世成谜。这十余年中,头几年没少有人去探他的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