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缨身体微微僵硬,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叫他什么。
苏缨背着陆翀,没有开口,只小声“嗯”了一声。
陆翀以为是刚才语气重,惹她不开心了,解释道:“我是担心你,会着凉的。”
苏缨侧目,瞥见铜镜里的他们,陆翀低着头,在认真地帮她擦头发,就好像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样。
苏缨情绪低落,不明白自己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陆翀抬眸看了她一眼,剑眉挑起,凤目严肃:“苏缨缨你眼睛怎么了?”
他凶巴巴的样子,好像她被人欺负了一样,而他要去为她报仇。
明明欺负她的人是他。
陆翀握着她的胳膊,把她扳过来,宽大的手掌握着她的下巴,臭着一张脸,只要苏缨一开口,他就撸袖子。
苏缨闪躲着垂下眼眸掩饰住眼底的难堪,声音细弱:“洗澡时,眼睛里进了水,好痛。”
陆翀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的缨缨也学会了伪装自己的情绪,就像苏缨也没有想过他会骗她一样。
陆翀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他心疼地看着她:“我帮缨缨吹一吹——”
陆翀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薄薄的眼皮上,神情专注,好像为爱人舔舐伤口的大狼狗,温柔得苏缨想哭。
她承认她胆小,承认她懦弱,可是她真的好喜欢他啊!
喜欢到,她不敢问他,她怕她开口,这岌岌可危,一戳就散的泡沫瞬间破碎。
陆翀抬手,指腹触碰她的眼角。
带着茧子的指腹有些粗糙。
苏缨心里陡然又生起恼意,先前以为他少年时吃了许多苦,以为他被东家折磨,手上才生了这些老茧。
现在想来,这些茧子全是练武得来的。
而且他身上半点商贾之气都没有。
处处都在露馅,他连骗她都骗得不仔细。
苏缨突然瞪他。
陆翀楞忪一下,有些莫名,贴心地问:“吹得不舒服?”
苏缨揉揉眼睛,低语道:“已经不难受了。”
陆翀抖开巾子盖在她的小脑袋上,手掌包着她的发顶揉了一把:“那过来吃肘子。”
苏缨拂开挡住自己眼睛的巾子:……
这条巾子是她洗脸的巾子。
苏缨被陆翀摁在椅子上坐下,面前摆着他带回来的酱肘子,几碟小菜和一张烤饼,手里被他塞进一双筷子。
陆翀站在她身后,一边帮她擦头发,一边催促道:“快吃啊!”
苏缨握着筷子的手指颤了颤,夹子一块小小的肘子肉送进口中。
他记得承诺给她带东西的话,那他离开后,也会回来接她的,对不对?
可是她不想等他了!
她们不合适。
想清楚的这一刻,苏缨心中好多遗憾。
苏缨不敢承认,她之所以那般难过,是她意识到她与周玄焱之间横着一道深深的鸿沟,那是身份的不匹配。
他不是那个等着东家处罚的落魄商户,他是掌握重兵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她全部的勇气,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陆翀把她头发全部捋到她身后,防止发丝落到她碗里。
他转身回到妆匣,拿起木梳,瞥见放在他床头的一摞包裹,瞳孔微微放大:“苏缨缨,你是不是又买东西了?”
“是袄子?”陆翀挑开节扣瞧见里面的东西。
苏缨为她自作多情而羞耻,她咬了一下唇:“你,你需要吗?”
“当然!正好去京城的路上穿。”陆翀喜滋滋地说。
他看着细心购置的冬袄,俊美的面庞止不住的开心,他家缨缨就是心疼他。
不过陆翀担心她把钱都用在他身上,自己没钱花,把今日让人取的银票从怀中拿出来,放到苏缨手边:“喏。”
看着这厚厚一沓银票,苏缨眸中黯然,原来他随手就能拿出这么多钱。
她还傻傻地忧心他回京不能向东家交差,甚至还把地契典当了。
苏缨胡思乱想的时候,陆翀也在奇怪她为什么,这回不让他试衣服了?
分明昨天她很敢兴趣,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在他身上。
想到这儿,陆翀耳根发红。
他想,应该是不方便吧!
秋冬的袄衣现在试一试,都觉得热。
陆翀薄唇微勾,他家缨缨就是很体贴啊!
苏缨愤愤地吃光了所有的菜,肚子撑到她躲在被子里默默地流眼泪。
深夜人总是多愁善感的,更何况本就脆弱的苏缨,她悲哀地揣测着周玄焱的心思,怀疑着他的爱意。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只是他无聊时的消遣,或许付出了几分真心,但当他回归到日后正常的生活,这样的真心都能保持多久?
她们也才相识两个多月,这短短的时日在漫长岁月面前不值一提,他有显赫的地位,有巨大的财富,有精彩的人生,他此番离开,说不定没有多久就会忘了她。
可是,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却是她灰暗的一生中最绚丽的日子。
认识他,苏缨很开心。
她想,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了。
苏缨想留下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