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果然摇了摇头。
老人家不好将情绪轻易表露,以免给孙女更重的负担,故而不疾不徐地吩咐:“没拿到就没拿到吧,锅中给你留着热菜,先去把饭吃了。”
观亭月走这一路,心里便起了个念头,当下也顾不上搭理此事,“奶奶,咱们家那口旧箱子的钥匙还是放在你房里的吗?”
“是在我房内……”老太太眼见孙女忙着往里走,在身后直皱眉头,“饭还没吃呢!”
“从中午就没进米水,晚上再不吃,身体熬不住的。一日三餐乃人之精血,别只顾着忙事情,反倒把自己给饿坏了,得不偿失。”
观亭月怕听她念经,赶紧一迭声答应:“嗯嗯嗯,去了去了,我找完东西马上就去。”
寻得钥匙,她便开了柴房的门。家里委实小,江流来了以后愈发捉襟见肘,只得将所有的杂物全数和柴禾堆在一块儿。
观亭月取了物件,稍作犹豫,仍没有老老实实吃饭,反而掉头一转,打算去看看自己那个倒霉弟弟。
永宁城首屈一指的神医早已离开,屋内仅剩下少年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半日不见,他脸色比白天略显好转,也不知老大夫用了何种手段,这孩子总算是有精神盯着人看了。
“姐……”
观亭月挨在床边坐下,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你感觉如何?”
听得对方有气无力地喵了一声,“下午先生给我扎针放了点血,现在好多了……就是觉得冷。”
能见到江流这要死不活的状态实属不易。
他的年纪正处在视脸面如性命的阶段,尤其是在同龄人面前,除了对着家里人,向来看谁都是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偶尔还有点难以言喻的小矫情。
想观林海夫妇俩气拔山河,顶天立地,在细枝末节上是一脉相承的心大,也不知这孩子随了谁。
“姐。”他满心歉疚地揉揉鼻尖,“对不起,又给你添了麻烦,这些天你一个人既干活儿又出摊……我是不是还影响了咱家的生意?”
观亭月视线打下来,“知道,就早日把身体养好。换下来的衣裳都快堆成山了,你再不洗,怕是要没衣服穿了。”
江流老实且听话地嗯一声,继而安心地问:“这么说,毒源你已经找到了?”
后者答得很真诚:“没有。”
江流:“……”
她慢条斯理地给他掖被子,“伏首山里守着一群兵,说是□□被官府收走了,可府衙的人又不替我通传,见不着管事,进展就卡在这里,不上不下的。”
江流撑着身坐起来,“那、那怎么办?”
听说毒清不完全的后遗症尤其多,什么半身不遂、不良于行、不能人事……持笔握筷子还会时不时抽抽。
他年纪轻轻的,不会这么早就断子绝孙了吧?
他还没娶媳妇呢。
观亭月略一停顿,忽又抬起双目,“我适才有一个打算。”
江流眨巴两下眼:“什么?”
她自怀里取出刚从库房内寻来的一柄匕首,刀身精致且煞气十足。
观亭月拔开刀鞘,噌然一声清响,凛冽的寒光顷刻照亮了半边脸。
她正色道:“既然我们走正途求见知府这条路行不通,便只好另辟蹊径,不得已剑走偏锋了……”
江流瞬间会意:“你是要去刺杀威胁他?”
她将后半句补完:“我要用这把刀……去贿赂他。”
江流:“……”
这是当初观林海征战南北,于一处古战场上收获的战利品,据说颇有历史价值,因为过于小巧,实用性不大,便丢给观亭月充作玩具。
早些年流亡南下,许多珍贵旧物无法带走,想来如今已经叫朝廷抄了个精光,这是算是为数不多的一件了。
江流不甚信任地望着她:“姐,你是认真的吗……”
“永宁知府两年前走马上任,为官没什么像样的作为,倒是对收集古玩情有独钟。”观亭月拿在手上掂了掂,笃定道,“我应该能靠这柄匕首跟他换两颗火/药回来。”
应该……吧。
边城夜里的生活很枯燥,因此百姓们大多就寝得早,寂寂人定初时,简陋的街巷一眼望去,仅剩刺史家还亮着灯。
自西北平定以后,大绥与关外诸小国重开了边境互市,荒废许久的古丝路便呈现出繁茂的景象,位于入口处的淮化城里,各国商人摩肩擦踵,卖什么的都有。
燕山奉命镇守在边疆,这还是他数年来头一次回到中原,留守天罡营的总督尉显然比他还要不适应,各类鸡毛蒜皮的情报流水似的送到刺史府来,生怕出一点岔子。
而今已是建国第五年,百废待兴后的万里河山开始欣欣向荣,那些战火连天,狼烟四起的日子,忽然遥远得像是百代之前的事情了。
燕山将看完的书信放在一旁,案桌上的烛火蓦地跳了一下,他的目光随之转动,不经意落到了窗边。
酷暑之夏,是一年中万物生命最绚烂蓬勃的时节,刘大人因怕他公务之余无聊,便特地找了两盆六月雪放在上面做点缀。
对了,好像白日观亭月就是盯着这个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