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明鸟把“长安”二字含在嘴里,不知道怎地竟也生出几分痛楚来。
它们这些灵禽瑞兽与人不一样,它们出生时常伴随着先祖的零碎记忆,大多不甚完整,只留下个大概印象,算是一种特别的传承。
背明鸟越想长安二字越煎熬,忽地冲上云霄,于云间痛苦长啸起来。
宝栗追了上去,抱着背明鸟说道:“怎么了?不难过,我们不难过。”
背明鸟把脑袋埋在宝栗的颈窝上,缓缓念道:“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
宝栗一愣。
文鸟仿佛被背明鸟唤醒了记忆,它站在宝栗肩上接了下去――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宝栗伏在云端,忽见云下宫阙连绵而起,坊市林立,无数文士站在城楼之上遥遥仰望天穹。
这些文士有男有女,有年轻男子,有耄耋老翁;有做少女打扮的,也有做妇人打扮的。
每个人都神容肃静、目光虔诚,不知过了多久,忽有文鸟从他们体内破胸而出、凌空飞去。
群鸟一去,文士与那繁荣美丽的城池也就此化为齑粉。
宝栗从云端跃下,却没来得及触碰到那消散无踪的虚影。
长安不见了。
长安没有了。
天长路远,梦魂难至。
宝栗抱住轻轻颤抖着的背明鸟,忍不住说道:“为什么没有人记得长安呢?为什么没有人记得他们呢?”
那么好的诗,那么好的人,为什么没有人记得呢?
背明鸟虚弱地伏在宝栗肩上,刚才回忆起那一首诗似乎耗尽了它所有力气。
宝栗把背明鸟安抚好,才带着文鸟离开宝镜山。
韦霸见宝栗一回来就进了宝镜山,本就有点担心,见宝栗心事重重地出来了,担心地追问道:“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宝栗对韦霸一向不会隐瞒。她心里有了决定,抬起头对韦霸说道:“我觉得我们不需要躲着藏着。既然那日那个自称来自天庭的家伙能找到我,别人应该也可以。他们丢了东西不敢来找,可见他们心虚得很,”她又把背明鸟与文鸟的情况给韦霸讲了,坚定地道,“和它们这样的上古鸟兽后代应该还有不少,我要把它们找回来。”
韦霸满不在乎地说道:“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要是有人来找茬,我们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他们来自天庭又如何,我们祖师爷也在天上来着,谁天上还没人了?”
宝栗听韦霸这么一说,也想起紫云宗那位其貌不扬的祖师爷。她说道:“我们祖师爷长得普通,实力不知道怎么样,也不知他能不能打得过!”
韦霸不是那种特别尊师重道的人,听宝栗这么嘀咕也不觉得她有多大逆不道,只觉这小丫头到底还小,看人只知看脸。
韦霸说道:“我们祖师爷可是人间最后一个飞升者。”
宝栗听后更加忧心忡忡,叹着气道:“那就是我们祖师爷排行最末啊,看来我们指望不上他了。”
韦霸一阵无言。
虽然听起来有那么一点道理,但是能不能给祖师爷点面子?
有个词叫“后来居上”没听说过吗?
两人针对祖师爷进行完一次不能为外人道的对话,宝栗便登了后山。
宝镜山只有她和她允许的生灵能进出,后山却不一样,她平日里允许周围的人随意入山,只是不许放肆游猎、肆意杀掠罢了。
到了峰顶处,峰顶见上头伫立着一块巨石,便在石上刻写起来。
韦霸站在宝栗身后,看着宝栗一笔一划地刻写出三个陌生的字眼:长安山。
这山是没有名字的,现在宝栗亲手题下这么个名字,山中鸟兽若有所感,或飞翔或奔跑地前往山顶,引得正在山间闲游或忙碌的众人都忍不住抬起头往山顶看去,心中纳闷不已:山顶发生了什么事?
有些好奇心重的,当下就放下手头的事儿跟着鸟兽们往山顶赶去。
宝栗题完山名,又在旁边干干净净的岩壁上题下自己刚得知的那首诗。
每题一句,便有文气自写好的诗句奔涌而出。
长相思,在长安。
那个十三朝古都,聚集过不知多少能人异士、文人墨客。
无数人从出生起便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记在心头,每个人都曾想着到长安去一展拳脚。
他们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快意,也有“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的痛苦。
长安对他们而言永远都是心头无法抹去的向往之地与寄托所在。
长安,长安。
长相思,摧心肝。
宝栗收起笔。
山中鸟兽已来到峰顶,怔怔地仰头看着那诗文,虽不懂什么是文气,却觉浑身沐浴在融融暖意之中,整个人都舒服得很。
远在天水崖的文鸟群纷纷睁开了眼,躁动不已地飞了起来,看向远处那几乎要冲上云霄的文气。
它们原以为这种情景只在传说之中才会看到,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