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了他,梦见一切都未发生过,她跟着他进了家门,为婆婆敬了茶,算是拜过了父母,夜里,被他温存的抱在怀里,变成了妇人。
白天他拉着车出工,她系着围裙在屋头檐下忙碌,为一家人洗衣烧饭,织布纺线,侍奉婆母,照顾姊妹兄弟。
他下工回来了,她将水盆里温着的帕巾拧出来给他擦脸净手,他笑着在她额上吻了一记,然后坐下来,石桌已摆上了热腾腾的饭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有说有笑。
粗茶淡饭饱了便是满足,芒屩布衣,补破遮寒暖了便是满足,人儿成双,三平二满,无病无灾,亦是满足。
醒来,眼睛涩的愈发难受。
她已经很久哭不出泪来了,夫君,原来,平凡,满足,就是幸福。
我多傻,生生把我们的幸福丢弃了。
幸好,我们曾诚挚的爱过彼此,足够了。
夏去秋来,她怕过冬没有菜吃,将篱笆里的土层垦了垦,种了一小片菘菜,小苗秧长得青幽幽。
火膛灶台下每顿烧饭攒下来的炭足够冬天用,今年可以过一个暖冬。
然后,那一夜便来了。
月朗星稀,她在灯下补衣裳,忽听到围墙有声响,扑通扑通跳了下来。
她拿起了剪子,有两个衣衫褴褛的男人闯了进来,她记得在巷子里撞见过这两个人,是乞丐。
那两人手里拿着寒光霍霍,望着她直流口水,她下意识举了举剪刀,无畏无惧。
乞丐摸着下巴的胡茬,淫.笑道:“我们宿在西边的高门楼,竟不知这儿住个大美人,美人,咱们搭个伙吧,你一个人多寂寞,俺们兄弟俩轮流伺候你怎么样。”
“就是,”另一个也说“只要把我们伺候舒服了,吃喝只管我们来忙活,省得你出去风吹日晒倒大粪。”
她没有答话,目光如冷电。
两个乞丐见惯了女子哭闹求饶,却不想眼前的小妇人面貌平静,眼神冷戾,忽然生了两分怯,不敢上来,一个守着门,一个四下将屋子翻箱倒柜了一番,找出了她存在罐子里的十几个铜板。
又把目光投回她身上。
上下打量了一番,愈发咽口水,一个说:“我俩上次碰女人还是三年前,在郊外碰到个过路的樵女,还是没开.苞的,给我们玩了也没敢声张,比起美人可差了十万八千里,今天咱非得过过瘾不可。”
说着,向她走过来,她抬步冲向门,一个乞丐已快一步关上门板,牢牢堵在那里,她满屋子奔,把能砸的东西都掷出去,乞丐一边躲一边掀桌倒椅地追,一边还奸笑着说淫词污语。
她试图打开窗子,却来不及,衣领被攥住了,拿剪子挥了一下,乞丐闷哼了一声,捂着手腕,血顺着指缝滴出来,一下恼羞成怒,抬腿飞踹,她肚腹上重重挨了一下,整个人仰躺在了地上,痛苦地按着肚子蜷曲成一团,好一会儿上不来气。
另一个乞丐见她不会反抗了,正好坐享其成,解开裤带便要扑上来,她早有防备,死死握着剪刀,扬手一攮,扎在了乞丐左眼上,乞丐惨叫了数声,血登时流了满脸,恨得睚眦发指,拾起刀子,寒光一闪,她已无力再躲,衣领被一只手揪住,带着熏人的恶臭,白刃刃“噗呲”一声没进了腹,接着又“噗”一声拔.出来,第二刀,第三刀,口中汩汩流出了温热的血沫......
两个乞丐见伤了人命,一个捂着眼一个抱着手腕,打开门跑走了。
她躺在满是土的地上,胸前和小腹三个血洞殷殷蜿蜒成小河,流到地上,漫流向四面八方,身子浴血浸透,凛凛地抖,她知道,这一次是真的活不成了,能死在长林斋,死得其所。
想起了院中的小树,自己走了,冬天苦寒,它冻死了怎么办?
屋梁上复叠磊磊的桁木变得模糊,她拼命咬着牙,手在地上抓啊抓,抓出无数的血道,终于一个猛子翻过身来,这一动作口中哇啦倾出一大滩,又黑又红的沁入灰土,原以为,自己的血早就干涸了,熬尽了,原来还有这么多......
双臂拖着万斤重的身躯往前匍匐,一点一点,终于挪到了屋门前,爬出了门槛,屋中留下一道血路。
眼前已阵阵发暗,一轮明月皎洁,照在院中氤氤氲氲,她隐约看到了夜香车,穷尽力气含着一口气,循着那个方向,爬过夜香车,到了小树底下。
满是血污的手抚摸那脆弱的根茎,便是我死了,也要护着你,有我的血肉之躯护着,决不许你冻死。
这一生,要结束了。她对小树说:“槐郎......我......等不到你了......来世,我要为你生好多好多孩儿.......莫说吃糠咽菜.......便是流放做阶下囚......也不离开你一步......守着你到老......”
话音一落,伏在树下,闭目咽了气。
卒年,十七岁。
静夜沉沉。
有风吹来。
小槐树满头的叶簌簌地响。
....
三天后一个丢失了驴的农夫来巷子里挨家挨户遍寻,见到柴门开了半扇,敲了几声无人应答,便走了进来,赫然见到伏在血泊中的女子,吓得面无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