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盹栽到水里;怕被祖母念叨,藏着话本躲进小屋,看得天都黑了才肯回去;兴致好的时候会在园中作画弹琴,或邀好友前来,关着门摆弄稀奇古怪的物件。春日里扑蝶摘花迷恋新裙,夏日里翻书弈棋投壶为戏,秋日里荡着秋千学吹笛,冬日则闭门逗猫烤板栗。
即便长辈不公,她仍能变着法儿取悦自己。
那是寻常女儿家的闺阁闲情,却因她而别添趣味。
谢珽自己都没察觉,听着阿嫣过往的趣事时,他的唇边眼底始终噙着笑意,浑身威仪亦悄然化为温柔。
是夜仍有小宴酒席,阖家团聚。
阿嫣月事未尽,怕他又喝多了发疯,没敢让父兄灌他太多。
谢珽亦颇为克制,量力而为。
晚间,阿嫣又让人装汤婆子塞进被窝里。
虽说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实则处暑过后仍有一段炎热,哪怕夜里也不觉得寒凉。她去岁嫁去魏州时,即便有稍许水土不服之症,也从不在秋夜用这种东西。
谢珽瞧着反倒担心起来,“是不是请个郎中瞧瞧?”
“已经让母亲派人打过招呼了。”阿嫣盥洗后换了寝衣,散发坐在绣凳上,正摆弄留在闺中的一些玩物,口中道:“王爷既住进了随园,自然会有许多眼睛盯着,我若刚来就诊脉,难免让人多想。明日我与祖母入宫,出来后再回府住一夜,郎中给母亲瞧罢,顺道给我诊脉,也就行了。”
“医术靠得住吗?”
“那位姑姑是祖父旧友的女儿,也是岐黄世家,虽没有开堂坐馆,也因身份所限进不去太医院,能耐却比她的兄弟们都强。我这身体打小就是她调理的,脉象和底子如何,她比我还清楚。”
这样一说,倒是可以托付的。
谢珽稍稍放心,因方才徐曜递了话,明日还有好些事要办,且阿嫣没歇午觉有点累,待床褥铺好后早早的熄灯就寝。
整日欢喜,其实心里有贪念蔓延。
不过今晨的前车之鉴在前,这样的秋夜里,浅尝辄止很可能化为引火燎原。
谢珽从前克制自持,轻而易举。
如今么……
不是他心性不够坚毅,实在是小姑娘年纪渐长,身姿眉眼皆妩媚勾人起来,令人难以自禁。
……
翌日清晨,谢珽自回随园料理公事。
阿嫣则陪祖母进宫。
前日回京时,她是以汾阳王妃的身份入宫,穿了王妃的服制,与谢珽并肩而入。今日却是亦先太师孙女的身份陪伴祖母入宫,且楚老夫人是许诺要入宫请罪的,她不好喧宾夺主,便只盛装打扮,陪伴在侧。
进了宫,萧皇后听出楚老夫人来意,分明觉得诧异。
而后不自觉瞥向阿嫣,似颇在意她的态度。
阿嫣遂含笑起身,盈盈行礼。
“当日家姐肆意妄为,实在无知之甚。臣妇嫁去魏州后,才知谢家虽在朝中毁誉参半,实则家风不错,也极通情达理。谢家敬重皇上的旨意,即便替嫁也无二话,亦未苛责于臣妇。这般宽容,反而令臣妇心中歉疚,觉得堂姐当日不止有负圣恩,亦愧对王府。”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
当日楚嫱逃婚,新娘换人,将牵涉赐婚送嫁的礼部和内官搅得兵荒马乱,永徽帝和萧皇后其实也生了很大的气。
只是不愿闹得太难看,没太过追究罢了。
心底里,对楚家却难免不喜。
如今楚老夫人过来请罪,显然是阿嫣嫁为人妇后懂事了,知道当日楚家有多不知好歹,故趁着回门时劝动了祖母。
八成也是想给夫家一个交代。
倒是楚家难得的懂事人。
萧皇后颇为欣慰,泰然受之。在楚老夫人跪地请罪时也没太客气,借着母仪天下的威仪,教训了一通话,虽无苛责之语,确因身份悬殊,跪得楚老夫人膝盖发酸,两腿微颤。
但这般苦楚,皆因偏心宠溺而起,楚嫱养成那副性子她难辞其咎,遭了罪也没处抱怨诉苦。
只能恭敬受教,而后谢恩出宫。
祖孙俩素来都没多亲近,入宫回府都各自乘一辆马车,倒免了相对无言的麻烦。
阿嫣独自乘车,挑帘闲看。。
长了十几年的故土,即便有许多不堪说的事情,也曾留下斑斓而美好的记忆,这街巷屋舍落在眼中,亦是熟悉而特别的。
鳞次栉比的楼宇屋舍之间,店铺酒楼林立,老字号的店铺里仍有光鲜绮罗、名贵美玉,做成锦绣衣裳、华美钗簪,引得高门贵户的女眷们往来不绝。华盖香车穿梭期间,旁边仆妇随从拥围,似乎丝毫未被南边的战事影响到分毫。
阿嫣随意瞧看,直到一枚熟悉的徽记落入眼底。
那辆马车并不算多华贵。
寻常的锦帷香车,四角悬着流苏香囊,并无别家华丽名贵的装饰,旁边跟着的仆妇和家仆亦穿得中规中矩。
车里坐着的,却非等闲人家的女子。
阿嫣的眼底骤然浮起欣喜,立时向外吩咐道:“快停车!”
与此同时,对面那辆马车也在快要擦肩而过时猛的收缰勒马,稳稳停在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