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府的小厮丫鬟全都心中明了,此刻各自忙去,偌大一个侯府,两人所经之处,竟只有彼此。
小池塘的蛙叫得欢,一声声蝉鸣相应和,两个人在塘边柳树底下蹉跎了半日。
这一日锣鼓喧天,攒了金丝绒花的大红喜轿出了门。
满京的权贵勋爵全都涌到了城西。原本是京城中最为冷清的角落,此时却是人声鼎沸。
新封的离王殿下当真是不落凡俗,拒绝了皇帝赏赐的地处城南繁华地段的府邸,竟求了城西尽头那间荒废已久的庭院。
这原本是前朝碌碌一生的永王爷住处,荒废多时,院子里的杂草都有人高了。
离王殿下亲力亲为,自己带人加工加点整理好了,沿着凉亭那边过去还来不及布置新的绿植,便堆了些怪石假山,此时已经被府里的丫鬟们披上了喜庆的红绸。
院子虽旧,地方却大,容得下满城勋贵。
永王一届闲王,最好附庸风雅。姜之恒落了便宜,费心整顿一番,便是个别有意韵的离王府。
今日府邸的主人正逢人生四大幸事之一,往来宾客皆满面红光面露喜色。今朝最得力的朝廷新贵,迎娶了军中诸望所归的靖勇侯府嫡小姐,王公贵族相和,抛却门当户对不说,更是给将要落下帷幕的储位之问加上了最后的筹码。
如今的离王殿下,比之当初的姜思南,还要能够坐稳东宫。
然而此刻的离王殿下脑子里完全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身着喜袍的姜之恒手心里沁满了汗,隐在宽大的袖袍下握住缰绳,身后跟着八抬大轿,周身礼乐声起,姜之恒满脸表情比之沙场上面对强敌时还要严肃。
随行的陈夕泽终于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殿下,你再这个表情,旁人看了还以为你是被强抢的无辜良家少男。”
奈何这人嘴上不正经,声音还不小,坐在轿子里的谢临香忍不住捂嘴。
行在轿子侧方给姐妹送亲的林江雪更是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
姜之恒微咳一声,面色微霁,在马背上坐直了。
终于等到这一天,说心里毫无波澜一点都不紧张那自然是假的,但是这如临大敌的姿态实在是有些失了态,惹人笑话倒是次要,莫让阿盈觉得自己怯了才是。
离王殿下在四周热热闹闹的起哄声中将自家的王妃迎进了门,两人托着红绸拜了天地君王,行了合卺礼。
之后便是冗长的招待宾客敬酒的礼节,离王心里念着正房屋里盖着盖头的王妃,连酒都敬得三心二意。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宾主尽欢,趁着还没醉得彻底,那双腿便直奔着主屋去。
宾客尽散,只剩下几个亲近的朋友留着等着闹洞房去,陈夕泽首当其冲,正提溜着根红绳子系住的一双筷子满脸堆着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直直对上他家殿下一副表情不善要打架的模样。
姜之恒酒意上头,斜睨了他,冷声道:“走开。”
那表情分明就是你再不让开我就要动手了。
陈夕泽心里一凛,叹一声今非昔比,果然有了媳妇忘了兄弟,真是好生不值得。再一瞧,得,打不过。
于是乖乖撤了半步,毕恭毕敬:“好的。”
没了障碍的离王殿下脚步轻快,几乎是飞着进的门,看得陈夕泽摸着鼻子险些说一声您慢走。
屋内陪同的林江雪和织云见新郎官进了门,伺候着吃了喜果,便麻溜地撤了出去。
临了了还不忘贴心地给里面两个人合上门。
还没走远的陈夕泽看着动作有些灰溜溜的林江雪,幽幽道:“你怎么也这么快出来了?”
林江雪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总感觉,我非常多余。”
新郎官不配合闹洞房,一门心思就只想见他的新娘,惹起了外面两个人的“公愤”。
陈夕泽抬头看了看院中巨大的柳树,柳枝垂下千万丝绦,弯下的躯干正延至主屋屋顶,当初这一块还是他陪着姜之恒收拾的。
于是贼心不死地回头看了林江雪一眼。
林江雪:“你打得过殿下吗?”
一针见血的结果是两个人面面相觑之后,非常和谐地抬脚出了院子。
当真是好生安稳的一个洞房花烛夜,没得人打扰,便只剩下花前月下,烛火里四目相对。
姜之恒挑了红盖头,一身的酒意顿时散了几分,目光清明了些,又好像更醉了。
四肢都好像揉在棉花田里,深一脚浅一脚不得章法,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盖头下的姑娘目光盈盈,灯下肤若凝脂,朱唇如血,正抬眼安安静静看过来,可偏偏这双眸子里仿佛盛满了醉人的梅酒,既香甜又勾人,直叫人把持不住。
姜之恒眼眶微红,忽然发了狠,欺身上前揽上了阿盈的后颈,再一手护住腰身,双唇紧跟,同她交颈相吻。
谢临香虚坐在床侧,被这忽如其来的动作带失了平衡。
于是便索性放任自流,顺势倒在了铺满了花生石榴枣子的大红喜床上。
盛夏婚事,虽依照形制做的婚服,但天气炎热,所用皆是轻纱丝绸面料,此时情火上头,手上动作失了分寸,便留不住几块轻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