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把女婿晾在外面太久,张秀梅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夸了林静两句。
林静当然不满意,她觉得夸她的字句起码得翻一倍吧,但张秀梅的性格跟慈母可不沾边,见她得寸进尺脸色就变了:“给你三分颜色你要开染坊了是不?是不是要我跟你好好算算衣服的账才行?”
林静立刻怂了,脸上再度堆起笑:“妈您穿这身真好看!”
张秀梅回身看看镜子,矜持道:“都是我闺女眼光好。”
母女俩在互捧中推开门,张秀梅给两人各泡了杯茶,让林静拿出去后,她给自己也泡了杯糖水,她还是不喜欢喝苦涩涩的茶水。
外面纪明钧刚从林静手里接过搪瓷杯,看到丈母娘出来又站了起来,问道:“衣服还合身吧?”
张秀梅笑着说:“合身!”
纪明钧不忘提媳妇:“是静静挑的款式。”
正巧隔壁李桂花倒完垃圾回来,听见这话问:“啥是静静挑的款式?”话音刚落看见张秀梅身上的衣服,问,“你买新衣服了?”
这年头的人一年到头也不见得买件衣服,每个季节都是两三身衣裳换着穿,女人家心细,再加上李桂花就住林家隔壁,都不用看料子,扫一眼款式就能认出张秀梅身上的衣服以前没穿过。
闺女女婿给买的新衣服,张秀梅可没想过要藏着掖着:“这俩孩子有孝心,特意去市里百货大楼买给我的。”语气淡淡,但表情里暗藏炫耀。
李桂花也很捧场,走近了问:“百货大楼买的?是成衣啊?”
“那可不,省城那边制衣厂做的,这一件衣服你猜多少钱?”张秀梅指了指身上衣服问。
“多少?”
“我想不起来了,”张秀梅说着给闺女一个眼色,“这衣服五十几来着?”
张秀梅这身衣服本就是五十出头买的,纪明钧听着没觉得不对,林静却知道了亲妈的意思,心里忍笑,面上却一本正经:“五十六还是五十八来着?我也想不起来了。”
纪明钧说:“是五十七。”
“五十七买一件衣服!”李桂花瞪大眼睛,她男人月工资才五十七八呢!
张秀梅一脸无奈说:“我刚也说他们呐,每回来都告诉他们别买东西,可他们就是不听,回回来都大包小包,这回更不得了,给我和老林一人买了件衣服,加起来得要百来块,都够几个月的开销了!”
托李桂花刚才大嗓门的福,楼上楼下屋里的人都出来了,前面一栋也是,推开窗往后看,还有人问是什么衣服,怎么这么贵。
“说是呢绒的,又是省城那边的品牌,价钱可不就上来了!”
前后左右楼上楼下住的都是制衣厂职工,布料不用张秀梅多介绍,说个名称就清楚价格了,张秀梅这衣服价格不便宜,但也不算太贵。
但这句“不算太贵”,是基于他们对林静买的这件衣服给出的评价,毕竟羊毛不是出在自己身上。如果让他们自己买,他们就舍不得了。
开玩笑,那可是五十七!
都能顶在制衣厂干了十几二十年的老职工的月工资了。
可能拿五十多的老职工能有几个?楼上楼下加起来两只手能数得过来,大多数人工资也就三四十。
花近两个月的工资买件衣服,他们疯了不成?
张秀梅也在说:“这衣服我本来是不想要的,可静静这丫头非说我穿得好看,不让我脱下来,我也就是想着买都买了,银钱都付讫了也不好再退,就只好留着了。”
纪明钧适时捧场;“您穿着合身,我和静静就高兴了。”
其他人虽说被张秀梅炫了一脸,但羡慕也是真羡慕,这前后两栋住着的基本都是制衣厂刚成立就在这工作的老职工,年纪相差不大,他们中也不乏儿子有出息,闺女嫁得好的。
但没有用,儿子出息了还惦记着自己的棺材本,闺女嫁得好,提回来的也就两盒糕点,真没几个收过儿女送的衣服。
林家吧以前不显山不露水,儿子吧算有能耐的,但熬了几年也才是个机床厂的正式工。
闺女吧成绩是好,可一场大运动,别说考大学,她连个制衣厂正式工都当不上。虽说这年头结婚是为了寻求志同道合的革1命伙伴,可真到找对象的时候,谁不得看长相工作家庭成分,林家成分没问题,林静模样也俊,可她一个学徒工,在城里真不算吃香。
这年头相亲都靠亲戚朋友介绍,林家虽然低调,但她一年相那么多对象都没成,前后左右的人都看着呐!也不是没人说过风凉话,说女人的青春就这几年,让林静别太挑,不然一晃眼成了大姑娘,再介绍就只有二婚头了。
谁承想人是有大造化的,风凉话放出来还没仨月,林静就嫁了个副团长!
再看结婚这几个月,林静每次回娘家都大包小包,这次还给张秀梅夫妻一人买了件衣服,谁看了心里不羡慕,都夸张秀梅有福气,闺女女婿孝顺。
张秀梅也不是那种张扬的人,炫耀一波,给闺女女婿博个孝顺名声就够了,很快就回屋里换上了旧衣服。
林静见状说:“穿着不挺合身的,您换下来干什么?”
张秀梅抱着衣服说:“我留着过年那天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