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文提着食盒,打开了他们曾经住过那所小房子。
这里有着叶家兄弟最痛苦黑暗的回忆,也是叶修文重新站起来的地方。
叶修瑾站在院门口,踌躇着不肯进去,这么多年,他一直在逃避,不敢去想那几天的事。叶修文没有理会他,径直往主屋走去,推开了屋门。
他去厨房找出盆和抹布开始擦拭堂屋的桌椅。
这里十天半月有人来清扫,灰尘并不是很多。
擦完后,他把食盒提了出来打开,把里面的糕点、小吃和酒摆在桌上。
叶修瑾迈着沉重而缓慢的脚步走了进来,叶修文指着桌子道:“大哥,坐吧,天冷,我只准备了些小吃,咱们兄弟俩还从未曾这样单独吃过一顿饭。”
叶修瑾沉默地坐下,眼睛却瞟向隔壁的厢房,双手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
那是嫡母去世的地方,也是他无数次噩梦里的地方。
他知道自己性子懦弱,若是家里安好,可能谁也不会发现。可遇到了大灾难,庇护他的人不在了,他才知道自己如此懦弱和无用。
当罗鑫锋带着人来家里要宅子时,他们甚至没有拿一点东西就被撵走了。
除了愤怒,他还能做什么?
当看到祖父和父亲的尸体时,他差点就疯了。他只觉得天塌了,地陷了,一无所有了,他只记得自己扶着墙不停呕吐,根本不知道叶修文是怎么去找人来把祖父和父亲,还有晕倒的母亲送回家的。
等他稍微清醒些,就听二弟说扶灵柩回老家,他也疯了吗?千里迢迢,他们怎么回?且根本就没有银子了。
他说要不等康王回来再说,二弟冷冷看着他,说:“咱们自己家的事,为什么要等着别人?”
二弟抢了自己身上祖父给的玉佩,那是自己唯一的东西了,二弟把他抢走拿去卖了。
他和二弟打了一架,那是他第一次打架,惨败,最后是被嫡母给制止了。
那段混乱的日子,叶修瑾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谩骂和责怪,自己说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第二日,嫡母吊死在房里,连翻惊吓,姨娘也变得有些不正常了。
叶修瑾浑身颤抖的蜷缩在角落里,看着二弟抱着母亲撕心裂肺的哭,他害怕极了,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和嫡母没有多深的感情,可也叫了十几年的母亲。
母亲从不曾对他冷言冷语,也不曾短过他的用度。
二弟在母亲面前跪了一天一夜,他就在角落里蜷缩了一天一夜。
那段时间,二弟很可怕,一言不发,眼神阴鸷,他总觉得二弟随时会杀人。
可他一直沉默,即使回了老家,被族人赶了出来,他还是很沉默。
直到他们遇到了山匪,身边唯一的小厮也死了,自己受了伤。
他躺在地上,血染红了他的衣衫,突然有种解脱的感觉。
他就那样躺着,冷冷地看着二弟杀红了眼;他想,就这样吧,死了也好,一了百了!
那些贼匪居然胆怯地逃了。
他不想面对二弟了,没有和他一起回来,本以为他们一辈子都不会见面了。
可王爷派人来接他们,他见到的一个截然不同的叶修文,那个人给他一个家。
叶修文给大哥倒了一杯酒,自己也倒满了,端起酒杯对大哥说:“大哥,欢迎你回家!”
叶修瑾一愣,他都回来了多少天了,这是二弟第一次说欢迎他,还是回家。
对,叶修文说的是回家!
他愣愣地端起酒杯和叶修文碰了碰,也一口喝干了,酒很辛辣,呛得他咳嗽了两声。
叶修文笑笑,又斟满了两杯,一杯推给大哥,自己却端起酒杯喝了,放下杯子说道:“当年从老家回来,我就和殷桃住在这里。她胆子可真大,明知道我母亲就在这里去世的,她也还陪着我住在这里。”
他又倒了一杯酒慢慢喝着:“别的人家骂我是灾星,殷桃就去和人对骂,她还说我们的霉运没有了,已经去世的亲人都在保佑着我们。”
叶修瑾定定地看着二弟,静静地听着二弟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他们从未曾这样面对面闲聊。
叶修文又道:“小时候,我很羡慕大哥,那么晦涩难懂的书籍你一下子就能记住,家里来了客人,祖父总是让你去陪着,可祖父和父亲一见到我就生气。”
叶修瑾张了张嘴,没有辩驳。
“我知道祖父不喜见到我,我就总去康王府玩,那里没有人说我不守规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有时候想,若不是我娘在家里,我肯定都不愿意回这个家了。”
叶修文低下了头,手指用力握着杯子:“可当这个家真的没了,我才知道我根本就舍不得。”
叶修瑾眼圈红了,拿过酒壶给自己斟满酒,连灌了三杯后才重重地放下酒杯。
酒给了他勇气和胆量,也勾起了他不愿想起的回忆。
他的声音有些更咽:“我从未想过你会羡慕我,我有什么值得羡慕的?从我懂事起,姨娘就一遍一遍告诉我,我要万分努力才能得到祖父和父亲的看中,只有这样,姨娘和我在这个家里才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