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还飘着雪,舞姬却一个个只身着薄如蝉翼的轻纱,脚上带着一个个金铃铛,赤足踩在雪地上高速旋转。
伴着钟鼓丝竹之声,舞姬妩媚妖娆,脚上铃铛清脆作响,撩动得人心弦乱了几分。
处处已是高朋满座,樱樱随着刘麟,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入座。
一曲舞毕,另有一个姑娘抱着一把琵琶上场。
她初上场时周遭还沉浸在方才的喧嚣中,然而等她纤纤如玉的十指拨弄两下琴弦,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顿时叫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那琵琶女端坐在雪中,一身素衣,面上带着一层似是而非的轻纱,只有一双微红的眼睛露在外。衬着这细细濛濛的雪粒,琵琶声婉转动人,更惹得在场的郎君们无不为之侧目。
端坐在上首的越王,正是其中一个。
他两手搭在膝上,身子微微前倾,如此大马金刀的坐姿,毫不掩饰眼中的势在必得。
而侧坐在他身旁的越王妃,眼底的怨毒更是压抑不住。
一曲江南小调用吴侬软语唱出来,配上琵琶女那略带哀怨幽怨的眼神,简直叫在场大半人都酥了骨头。
刘麟突然记起樱樱是山阴来的,应当会喜欢这江南小调,心想今日自己带她来算是来对了。
然而扭头过去,才发现方才还乖乖巧巧跪坐在自己身边的小娘子,竟不知何时没了身影。
今日来赴宴的都是些平日熟识的郎君姑娘们,且处处都有越王府的下人守着,不必担心安危,刘麟只当她是临时有事暂时离席,并未放在心上。
然而直到他去和姐姐姐夫寒暄一通,回来后又喝了好几杯果酒,却还是不见樱樱人影,他这才有些急了。
越王今日举办小宴,特意请来秦淮河上有名的琉璃坊作陪。秦淮河上日日游人如织,各种雕梁画栋的画舫穿行其间,是金陵城中一等一的销金窟。
这琉璃坊在一众烟花之地中本名不见经传,只是从年前起,掌柜的冯妈妈不知从何处寻来一个清倌人,身段纤细风流,翦水秋瞳望人一眼,弹得一手好琵琶,叫无数骚客折腰,也令琉璃坊迅速名声大噪起来。
那琵琶女被唤作“月奴”,月色婉转,妾心可可,不知叫多少人趋之若鹜。
感受着来自上首越王的灼热目光,月奴弹奏琵琶的指尖不敢有半点停歇,紧咬掩在轻纱下的唇瓣,好容易才不至于颤抖得当场失态。
越王府的管家前两日来了画舫上,和冯妈妈避开旁人谈了许久,最后被冯妈妈满脸堆笑地送走。
想到临走时那胖管家看着自己的眼神,如同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月奴的背心就止不住地沁出冷汗来。
果然,没多久冯妈妈就扭着她那胖大的身躯前来,眉开眼笑地向她贺喜。
越王某日途径秦淮河,正巧瞧见她演奏琵琶,第二日便遣管家前来。
月奴自小长在风月之地,自然知道她们这一行当都是吃青春饭,最后的归宿无外乎便是人老珠黄后,自己寻一条破船飘荡下半生。
若是运气好些,上岸央人替自己备一卷草席,到时候裹了尸身扔去乱葬岗,也算免得污了一方清水。
再好些,便是金盆洗手,嫁给某人做妾罢了。
然而听说越王于床笫之间,分外残暴,往往以折磨女子为乐。
她曾亲眼见过,另条画舫上的一个姐妹,被一辆小轿趁着夜色抬回。那淅淅沥沥的血流了一路,直把墨绿轿帘都染成一片深色。
而越王妃,更是出名的容不下旁人。
每每想起这一幕,她都会惊出一身冷汗。然而今日,就要轮到她了。
想起刚才在众多来客中瞧见的那一位……月奴心底说不出是慌乱还是期盼,只知道这是溺水之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不想死,她只能奋力去搏这最后一次。
樱樱早在那琵琶女开始演奏小调时就起身匆匆离席,然而即使隔着偌大的王府花园,她竟然还能听见那幽怨婉转的曲调。
她心口砰砰跳动着,在这寒冬腊月中,竟凭空出了一身冷汗。
被打湿的衣衫黏黏腻腻贴在背心,她指尖掐着一朵刘麟方才送她的花枝,勉强分出心神,正思量着如何赶紧告辞,却听到身后传来轻轻一声:
“玉奴姐姐。”
养得圆润如玉的指甲之间狠狠一错,竟掐断了那冬日里珍贵难得的牡丹花。樱樱也不回头,径直往前而去。
“求玉奴姐姐救我!”
月奴见她毫不犹豫就要拂袖而去,对被折磨致死的恐惧战胜了一切,她想也不想就跪了下去。
这是一条铺着鹅卵石的林间小径,膝盖触地的“扑通”一声极为明显,简直闻之惊心。
然而那一声“玉奴”更是叫樱樱毛骨悚然。
见她停下脚步,月奴不顾地上还满是雪污,连忙狠狠磕了几个头,哭道:“我知玉奴姐姐现在是公府人家的小姐,月奴绝不敢生出半点心思前来打扰姐姐,然而月奴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求姐姐看在从前的姐妹情分上救救月奴,月奴愿意为姐姐做牛做马,来生衔环相报。”
“月奴敢对天发誓,从前的事绝不会说出去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