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也笑。面具人道,“可你也不是那只曳尾于泥涂中的乌龟。生命若是烟花,总要在黑夜的高空中,绽放。”
邱枫染平静的面孔掠过追忆的感伤,他苦笑着似自言自语,“只是,为了烟花?”面具人道,“刹那的烟花也会永恒,让不同的人为之惊艳。”
邱枫染的心突然温柔地疼。为什么,李安然从未用烟花来比拟人生?对李安然来说,生命可以短暂到呼吸之间,连接着花开花落的似水流年,却从来不是,长久寂寞瞬间绽放销毁的烟花。
而偏偏,这个面具人,就像是读过了他的心,爱慕烟花。他第一次到自己身边,在花溪苑里点了把火,负手望着半天的火光,像是欣赏美丽的烟花。
这便是奇怪的机缘,莫名的吸引。人们爱慕李安然,是因为欣赏他生活的态度,而偏偏自己,无法苟同。
道不同不为谋。或许真的如面具人所说的,自己欣赏李安然,但不是为自己寻找一个朋友,而是在寻找一个对手。
面具人早就了悟了他的心。本质相同的人,即便相隔很远,混迹人海,也能一下子感受到自己的同类。
邱枫染知道,他这次无法拒绝。他仿佛听到内心最隐秘的声音,他的骨子里就有一种接近邪恶的冲动。
所以,他看着面具人,会心地笑。他笑着说,“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面具人仰天笑了一声,说道,“我给你的条件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从此以后,万物就是你的刍狗。”
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难道,仅仅在一念之间,原本为刍狗的身躯会一下子成为驱使万物的神?
邱枫染黯然,他突然想起李安然春阳月光般的笑,欢享人生,温和而美到极致。即便是神,也会羡慕吧?
两个人之间,突然变得静寂,静寂得有些尴尬。面具人轻叹道,“李安然,那么让人放不下吗?”
邱枫染没有回答,一遍遍想起,李安然在他的竹林伫居了三日,那三日仿佛世间只有他们二人。从没有一个人,与邱枫染相处得那么愉快。李安然的衣服也会脏,可他从来都觉得他很洁净,不仅洁净,还很鲜活。
因为鲜活,所以具有生命的温度。在不知不觉中消融他的冷峭,如沐春风。
生命从来不曾那么美好。他从来都不知道,人,原来可以那么快乐。
可他知道了又怎么样?李安然就是李安然,他似乎生来就学会看花开花谢的,而他邱枫染却注定,在清冷的夜里,看星星。
他看向面具人,眼里是隐隐的热望。面具人拈着桂枝,笑了。
他对面具人说,“我不想让他现在死,我还要帮他一次。”
面具人道,“你可以帮他,毕竟他曾经是你的二哥。但我不能保证,他不死。”
邱枫染道,“好!”
面具人走近前,拍拍邱枫染的肩。浓郁的桂木的馨香,他摇曳这手中的桂枝,喜极而笑,仰天踏歌而去,衣袂飞飘。
邱枫染听见他在唱,“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这错置的楚辞。以为只有楚狂醉了,才会唱得出。
楚狂。邱枫染浮上冷淡的笑容。这世上怕再没人比楚狂更炙热。
从此,那一场交游也只成过往。
浮生如梦,邱枫染突然从那梦中醒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谢小倩娇憨地笑,唤他,“邱大哥!”
邱枫染脸上露出难得的温柔。他笑着回头,谢小倩已一下子扑到他怀里,抱住他,娇嗔道,“你怎么这么晚不在房里,跑到竹林里来,害得人家好找!”
邱枫染笑着责备,“这么晚你不在房里睡觉,出来找我干什么!”
谢小倩笑道,“今天嫂子陪我去订做婚袍,很漂亮,我晚上就怎么也睡不着,想见你。”
邱枫染道,“看你这爱热闹的性子。若是和我回了竹林,不知道要闷成什么样子。”
谢小倩笑得温顺而痴情,她搂着邱枫染的脖子,娇声道,“有邱大哥在,我怎么会闷呢!”
邱枫染道,“男人有男人的事情,不可能一直陪你。”
谢小倩纯真甜美地笑道,“那我就多带几个丫鬟,让她们陪我玩!而且,你竹林的阁子里不是有天下少有的藏书吗?你不在,我就去阁子里读书好了!”
邱枫染宠爱地拥着她,低头轻吻谢小倩的唇,谢小倩突觉未婚夫的男性气息压过来,唇瓣被他温柔地啄了去。
她闭上眼,将他拥得更紧。只是那个吻并不像以往那般让人迷醉,轻,而且短暂。邱枫染怜惜地望着怀里一脸温柔幸福的女子清俊的脸,肌肤凝脂般光洁细腻,每一根睫毛都在月光下如此清晰。
他突然有点畏惧。怀里这个对婚姻有着太多甜蜜憧憬的年轻女子,她聪明却又不解世事,温柔又有一点小小的淘气和任性。她把自己交付于他,要的是他一生宠爱而温柔的对待。
只是生性清冷的自己,寂寞成为一种习惯,当恋爱的热情已退,她会有多少怨怼?
谢小倩已睁开她明亮的大眼睛,忍不住担心地左右望着失神的邱枫染,摇着他的肩旁关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