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风已经来了,超出他们的预料,工人们冒着生命的危险,将沉管护住,送了回去。
安装失败了。
不只是这一次,今年因为天气原因和其他问题,安装进度拖得很慢。
两年的日夜奋战——只安装了十四节管道。
而人工岛的钢桶制造,只用了六个月,他们甚至可以在工程计划所指定的目标之前完成人工岛的建设。
各地大桥也在有条不紊地建造中。
唯独海底隧道,陷入了巨大的困难中。
不是因为他们能力不足,而是因为这项工程实在是太难了。
台风来了,施工停止。
但是工程队没有放假,所有人都留了下来。
他们在等每一个适合安装沉管的天气。
每一年都有春节。
今年的春节,谢雁没有回来。
打完电话,赵图强和谢郁,看着一桌的外卖,唉声叹气。
赵图强说,“要不然,你去把你姐绑回来。”
谢郁说,“你跟着我去可能还行,他们那儿有一个工程队的的人,我一个人打不过。”
“汪汪!”
赵图强养的狗也叫起来。
“别叫了,马上把你喂饱,你姐都不回来,我吃饭也没胃口,唉。”赵图强揉了揉狗头。
谢郁:“……”
有被内涵到。
赵图强养的二哈个头不小,被他认作家里的第三个娃。
“打架也不行,喂狗也不行,你这个当哥的真的太菜了。”
赵图强抱怨。
狗叫了一声,扑到谢郁身上,开始用舌头狂甩他的脸。
赵图强高兴道,“看,小家伙,它喜欢你!”
谢郁按住它的脑袋,“让,它,停,下,来。”
舌头又甩了上来。
谢郁:“……”
“苏擎那小子呢?”
老人穿着新衣,看着一桌的菜,“这些菜都是他爱吃的啊。”
女人也露出愁容,“追了这么多年都没追上,你说笨不笨,读书的时候那么聪明,怎么连个女朋友都带不回来!”
老人乐呵呵的,“如果人家比他还聪明呢?”
女人摇头,招呼其他人落座,“不管他,我们先吃饭,他回家哪次吃的不好?在外面多吃点苦也是应该的。”
窗外没有烟花,市区开始禁止燃放,但新年的倒计时,依然从沪城的外滩上,传播开来。
电视里,主持人在恭贺新春,
工地上,无数个工人还在奋战。
外面的城市灯火通明,方父关上窗户,把冷风隔绝在外。
“今年又不回来?”
方母问。
“对,你也知道,这个工程很重要,事情太多了。”
他咳嗽一声,女人从厨房端来汤,“来吧,吃饭了。”
“你忘了,我们那些年不也这样?”
方父的身体稳定了很多,“上次全家一起过春节,都是多少年前了。”
“以前在工程队的时候,忙着也习惯了,分不清日子,突然到了春节,也有工友一起过,现在回家了,才发现原来少了个人,家里会少多少东西。”
方母露出落寞的神情,但却并不是为了他们两人见不到儿子,而是想到儿子从小到大的生活,“以前他一个人的时候,该有多难熬啊。”
可那些日子,他从没有抱怨过一句。
有些早熟的孩子,总是那么让人心疼。
而此刻的方斯闻——
“三碗面?”
“三碗!”
正在被他的工友日常支配着。
“宋修竹肯定回不来,”
苏擎看了眼窗外的浓云,“煮了也是白煮。”
谢雁趴在桌子上,说,“能加个蛋吗?”
苏擎:“加!”
方斯闻瞥了眼窗外,“那你来煎。”
苏擎说:“哥,方哥,你能吃到你煎的蛋,我们的岛桥马上就能修好,救救孩子吧!”
方斯闻看向谢雁。
她连连点头:“你做的好吃!”
方斯闻叹气,动起手来。
苏擎还看着他。
“边上等着,”
方斯闻说。
水开了,热气腾出,和外面的风雨夜形成鲜明的对比。
三个人没聊沉管的事情,但偶尔也会不由自主地看一眼窗外。
浓密的黑云,
即将席卷大海的恐怖台风,
汹涌的海浪。
——全都是在黑夜里融为一体的巨兽。
而照亮这些巨兽的一盏盏工程灯,照亮了每个人的紧张的心。
吊起的沉管,从里面漏出无数泥沙。
“回淤了,”
宋修竹说,“撤回沉管。”
安装失败了。
十五个。
第十五个沉管,无法安装,污泥回淤,他们留在这里一整个春节的努力,全都和海水一起流向了远方。
大雨落下来,有人转过身,默默擦着眼泪。
但雨水和泪水,还有拍在身上的冰冷海水混在一起,没人注意到这些眼泪。
除了眼泪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