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道:“便是因此,老鬼最后一次请求大仙。可同预计一样,大仙依旧是不管。老鬼彻底死心,便引导任长嵩,一起布下这局,借由大仙之手,拿走了夫妇俩的护身符纸。”
红线听完这一切,心静了。这局其实漏洞百出,有心之人怕一眼就看出老鬼的错漏,但奈何她怕天罚,决定一心不干涉人间事,便所有环节都不深入,都不深想,倒叫老鬼一手成了这局。只是,既然如此,局面已成,她因果论限制尚在,只要她昨夜不下山,他们此行便无人可破,如此大好的机会,他们又为何不干脆利落杀了夫妇俩?
红线不解,问道:“这般深仇大恨,你们为何没杀了他俩?”
老鬼静了半晌,叹一声:“大仙也知,如今这世道,当人难,当鬼也难,杀与不杀,又有什么区别?从始至终,老鬼担心的也只是那一纸手稿,不愿它流落江湖,被有心之人利用,用来侵害万民而已。他们夫妇二人,杀他们脏了我们的手,不杀,留他俩继续活在这乱世,这般人吃人的世间,因果报应,他俩必定将受到我与任长嵩当年死时所受同等之苦。”
这般理由,欺人亦欺自己,说是留他们二人继续在世间受苦,但其实,就如同他说自己曾是人,对小瞎子下不了口的理由一般,他从始至终本性善良,杀人一事,同样下不去手。就类似于他虽身处邪门异教,但依旧会因同情因亲人离世而悲痛留在这世间的人,而去想方设法研制炼制药人之法一样,所行所想,全非为己。
想到这,红线心里不是滋味,若是她,她可做不到如此地步,一个天罚的雷云便就能让她望而却步了。
她叹气抬目望向老鬼:“虽不知你们口中的那名道长出村三年未有音信是何原因,但就我猜测,他将符纸给那两夫妇,却不是为他们,而是为你。”
深藏多年的事情一朝吐出,老鬼一身皆轻,然而红线这番话出来,他又倏忽愣住,不解道:“为我?”
红线道:“你们许是不知,人杀人,鬼杀人,不论是谁,只要杀人,那便是染上杀孽,下到黄泉经由冥主一番审问过后,仍是要受过炼狱噬心之苦抵掉杀孽,才能过奈何桥往生的。所以道长给夫妇俩符纸,其实并非想保护他们,而是在保护你,让你的手不染杀孽,过黄泉忘川无忧。”
听完,老鬼面上怆怆,半会儿过后,连额头上的眉头皱痕都被抚平了,心中最后一点怨结消失无踪。
道长是比她要强的,虽说她和他都受因果论限制,但道长却能在自己所能做的最大范围内,将老鬼保护至今,红线佩服,如若换做是她,怕只怕连一个字都不听对方言说,扭头便走了。
红线看向两人:“所以,你方才告诉我,说你们二人没杀他们,我是庆幸的。”
一番话聊完,村外鬼打墙散去,红线同二人告别,命他们不要离开死亡之地乱走,待她回到黄泉告知鬼差,让鬼差前来引他们入黄泉。
他们点头言诺。
然后红线转头要走,却又忽然被他们二人拦下,说村中村民身上有毒未解,求她帮忙。
红线想了想后:“这倒不是我推辞,药毒一术我真是分毫未沾过。”
老鬼道:“大仙莫慌,老鬼会解,但老鬼鬼体,白日碰不得实物。”
意思便就是要她帮忙,红线犹豫着点了点头。老鬼随后引她前去山里找了一些草药,指导红线研磨成药汁,装在一个顺手找来的瓷瓶里。
做完这一切,老鬼和黑雾向红线深深一揖礼:“那便麻烦大仙了。药人手稿我们方才已然销毁,老鬼平生无憾,只是友人任长嵩——”
红线懂了,就是交代后事,但是她不会在凡间逗留过久,刚想推辞,一直默默跟在老鬼身边的另一位老者走上前来,开口道:“我乃敛剑阁定风剑传人任长嵩,见过大仙。”
红线见他眉宇间刚正不阿,一脸说一不二的正派形象,想了想,将推辞的话吞回嘴里,决定先听听他要交代什么事再说也不迟。于是一手仙力推过去,这位老者的魂体便被她稳稳扶起。
任长嵩站直身,字正腔圆道:“先前之事袭击之事,长嵩对大仙不起,”他转而又望向红线怀里小瞎子,又道,“也对娃儿不起。”
红线哑了哑,没想到这人竟还如此刚正又正经:“没事,好在他并未受伤。”
任长嵩道:“自从当年将居晴送亲送到沉剑山庄,至今,已有三年过去,不知剑门可安好。”
他口中的居晴,应该就是方才老鬼口中敛剑阁阁主之女,没有意外,也该是沉剑山庄那名女主人,如若再没有意外,那或许还是那夜割了她一刀的妇人,小瞎子的娘亲。
敛剑阁自然是安好的,只不过沉剑山庄被灭了满门。
红线望着任长嵩想了想,心里默念了一句“死者为大”,便不准备告诉他外界的事和小瞎子的身份了。
于是,她回道:“据我一路走来所知,敛剑阁一门尚好。”
闻言,任长嵩仿似安下了心,继续道:“那便好。只不过剑阁派系旁支不少,我定风剑属其中一支,若由我这一代断了定风剑的传承,我难以有脸面下去见我定风剑的师承祖先……”
红线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