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肇庆和庶孙分别多年,早记不清孙儿面貌。孩子又是一年一个模样,端方拿着柳二少爷的玉佩去了桃城,居然就这样蒙混过关了。
后面的故事,就都顺理成章了。
谁也没料到韵秀峰的天纵奇才、梅峰长最宠爱的关门弟子,居然只是农人之子!
柳肇庆自知命不久于世,甘愿牺牲自己。可被他寄予了所有希望的端方,跟他根本没有半点血缘。
他给一个陌生人当了垫脚石,铺平了人家未来的道路。
端方着紧这张字条,就是怕它落入老头手里,以至于柳肇庆看过以后再不肯执行最后一步——牺牲自己成全他。
可是柳肇庆向燕三郎开出的条件,本就是要燕三郎帮助端方夺下衡西商会。燕三郎如果令他知道了真相,又怎么能完成这个任务?
再说他与柳肇庆相处的短短小半天里,总有一个疑问,老头子真地被蒙在鼓里么?
呵。
……
有柳肇庆的心腹带路,燕三郎很顺利就通过城关,离开了县城。
“老爷心愿已了,少爷那里也不需要辅佐,我们就此退隐了。”护卫同燕三郎道别后就离去了。端方从此就在柳沛站稳了脚跟,不会再用柳肇庆手里的老人。
燕三郎一路南行。
走到郊野,书箱的白猫才有机会出来透透气。她趴在马鞍上晒太阳,林间的风温柔地梳抚她白细的毛发。
千岁懒洋洋道:“这小子城府真深,我喜欢——啊,别捏我耳朵!”
燕三郎不听,又揪了尖尖的猫耳几下,在她快要炸毛之前才收手。
他想起端方在城外说过的一番话。
当时他问起端方,为何要冒名顶替。
“若非我顶替柳二去拢沙宗,你以为柳肇庆能报得了仇?”端方淡淡一笑,“我与他一起长大,知之甚深。他的体质、天赋、秉性都差得要命,就算柳老头将他弄进拢沙宗,也只是泯然众人矣,绝无法撼动杨衡西在梅晶那里的地位,只不过白忙一场。”
“柳老头的算盘的确打得很精,可人要是禀赋不行,就算砸重金给他铺路,他也不会有多大出息。这仇要是真让柳二来报,嘿嘿,那是一辈子都别想报了。”
“我得柳肇庆之助,踏上修行之途;作为回报,我替他杀了杨、马二人,这就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
扯平了吗?或许吧。
燕三郎看得清楚,在这一场混乱的纠葛与仇杀当中,只有端方成了最后的赢家。
他想了想:“你的母亲胆子可真不小。”当年柳二少爷溺死,柳家来人,杨氏就用自己的儿子顶替了。换作普通妇人,这时候就该吓得六神无主。
赵氏的胆量,也远非一般人能及。
“胆小能成事?”端方面对他时已经卸下了伪装的面具,对这句话就嗤之以鼻,“以我的出身,天赋再好有何用,资质再好有何用,还不得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娘亲冒此奇险,不过为我求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他低低一笑:“一个机会而已,呵!”
人道金鳞岂是池中物,但逢风雨就化龙。如果说他是金鲤,那么来自柳家的财力资助,就是最关键的那一场“风雨”。
“这世间,出身就决定一切。”端方目光通透,“像我这样穷苦人家的孩子想出头,除非有机缘。你有奇遇在身,我说的这些,你不懂。”
燕三郎懂。
若非横空出世的木铃铛和千岁,他心思再机敏又能如何,他天赋再优秀又能如何,身有残疾、又是孤儿,这就注定了一辈子都只能孤苦伶仃,埋没尘世。
这世上多数人都及不上他的幸运,用一辈子等一个机会,却始终也没能等来。
抚了抚眼前的猫咪,燕三郎从回忆中缓过神来:“柳肇庆的仇其实还没报完,端方会替他办到么?”
当年柳家的命案,主谋杨衡西已经伏法,还有一个帮凶马红岳在逃。他傍上巫贤峰的大腿,端方暂时杀不了他。
“会。”千岁嘿嘿两声,“倒不是说端方有多好心,而是马红岳知道他的底细,两人的梁子又已经结下,巫贤峰与韵秀峰对立,必定乐于去抓端方的痛脚。此人不除,端方吃睡不香。”
“再说,端方还想青云直上,断不会被这种人拦住去路。”千岁笑了,“你以为,他为什么百般讨好梅晶,难道只是为了完成柳肇庆交托的任务?”
燕三郎侧了侧头:“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了。”千岁笑道,“如果只为完成别人交托的任务,哪个会努力奋发至此?”
端方在拢沙宗中表现出来的优秀,已经醒目到连宗主都不能忽视。除了他天赋奇佳之外,这背后还要付出多少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
光是为了完成任务,哪来那么强大的动机支撑他十年如一日?
“这人野心极大,我看过这种眼神很多次了,不会认错。”千岁遗憾地叹了口气。
这种表里不一、两面三刀的家伙,当木铃铛的主人才合适嘛,办事不择手段有效率,不像边上这个小要饭的,总有些无聊的仁慈:“柳肇庆记挂到死的那点东西,恐怕他根本不放在眼里。这种人想要的,是更强大的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