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的时间不长,她总觉得这小子身上有种东西根本不该属于他,那便是尊严。哑巴说不了话,只能发出粗嘎难听的声音,所以他从来沉默,哪怕遇险也不肯这么丢脸。
现在,他居然愿意自曝其短。
过了好久,门才吱呀一声开了。
有个女人探出脑袋,望见外头没有强人,只站着一个小小少年。她神色木然:“你找谁?”
男孩指了指她身后的屋子,又做了个上香的手势。
他是来祭拜死者的。女人明白了,已经哭肿的眼睛又浮上一层水雾。男孩的模样看起来毫无威胁,但他在夜深人静之时突然出现在她家门口,这就透着不寻常。“你自己来的?你家大人呢?”
这孩子生得不错,就是有点儿黑又太瘦了。再说黟城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她并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么一个男娃。
男孩还未回话,拐角处就走出一个青衣女郎,对着他面露不满:“你果然偷跑来这里!明儿再登门拜访不好么,现今都这样晚了!”又侧首向屋子的女主人道歉,“真对不住。这是朱涣家么?”
这女子实在太美,便是黛眉微蹙也有万千风情,连同为女性的屋主都看得呆住,半天回不过神来。
男孩眨了眨眼,然后收到千岁偷偷丢过来的一记白眼。
他任的性,最后还不得她出面?千岁又唤了一声,女主人才如梦方醒,不自觉拂了一下鬓角:“亡夫正是朱涣。你,请问你是?”
眼前这女子貌比天仙,通身的气派更是贵不可言,令她自惭形秽。就是城主夫人生前也没有这种气度。
这样的人,怎会和她丈夫有交集?
“半年前我们经过黟城,财物遭窃,是你丈夫路见不平替我们追回。”千岁张口就来,连草稿都不必打,“前些天再来黟城,本想登门道谢,哪知打听到这等噩耗……”说罢,幽幽叹了口气。
她面带戚戚。更重要的是,朱涣已经过世,家里又没甚财物,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东西?这么想着,朱家的女主人就往后退开一步:“请进。”
一大一小就进门了,跟在她身后往灵堂而去。
朱家和黟城里的普通人家并没甚不同,只是宅子比刘诠家稍大一些。从这里也能看出,朱涣生前是城主亲信,薪资要比刘诠更丰厚。
第11章 问前因
他死于两天前,署衙经过一番调查就吩咐朱家人收尸,如今停灵在家中已有十来个时辰了。
灵堂里一片素缟,案前烛光照亮了牌位。
男孩恭恭敬敬给朱涣上了一炷香。这人塞给他黑匣子,的确将他带入了纠葛的漩涡中,可是伴随着危险而来的,却是他以前从未奢望的机遇。
没有朱涣,他还是荒园里那个讨饭为生的小乞丐,往后还要继续忍受旁人的白眼和唾骂,或许还要做一辈子的哑巴。
冲着这一点,他也感激朱涣。
他身边的女郎上香可就不是那么心甘情愿了。呵,尊贵如千岁大人何时给凡人上过香?这死人真是好大的福份,九泉之下也该感激涕零!
她暗暗吸了口气,收拾自己心情,才换上一脸沉重:“徐夫人节哀。”
朱涣的妻子姓徐。她悄悄拭掉了眼泪:“您有心了,啊……怎么称呼?”
“唤我千岁便可。”
“千……”徐氏微怔,斟酌了下道,“原来是千姑娘。”说到这里,心里划过一个念头:如是姑娘,那么和眼前这七八岁大的孩子是什么关系?
不过她心绪沉重,哀伤满腹,并没有提问的心情。
什么千?她又不姓千。当然千岁不会计较这等小事:“敢问徐夫人,朱先生怎会遇害?”
“外子前夜在城主府里当差,彻夜未归。天明时,我们就接到署衙报讯,说他、说他横死荒园,让我们前去认尸!”徐氏眼泪又下来了,“我不信,可是我和婆婆第一眼见到他,就再也没了侥幸……”
说到这里,她呜咽不能成言。
这哭声已经持续大半晚上了。朱涣死后,屋里两个女人都在哭,朱涣的老娘年纪大熬不住,这会儿已经睡着,只有徐氏还能秉烛守夜。
千岁听她哭得有些头疼,轻咳一声道:“好了,哭坏了身体怎办?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肚里的孩儿着想。”
话音刚落,徐氏蓦地抬头,眼里都是惊讶:
“你,你怎知我有身孕?”
她怀孕刚刚两个月,身子不显,加上本地人都有怀孕不满三个月前不向外人明言的习惯,知道她怀上遗腹子的人真是少而又少。这女子头一回见她,怎就知晓?
“何止?”千岁左手拇指、中指轻按两下,仿佛捏了个诀,“我还知道这胎是个男孩。恭喜你,朱家有后了。”
大夫给她号过喜脉,却没提生男生女。有点儿常识的人都清楚,没到分娩时,谁能说得准?是以徐氏将信将疑:“千姑娘,您到底是什么人?”
“和朱涣有渊源的人。”千岁微微一笑,直截了当道,“徐夫人,你想不想给丈夫报仇?”
徐氏瞪圆了眼,一时连悲戚都忘了:“什么!”
“这段时间,你最常想的就是官家能不能还你丈夫一个公道,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