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辈之间的争执,让安家沉静许多。
安歌的二姨安信云,从小见惯两老的争吵,对这种等级的不惊不怖。只要她在家,就能化解僵硬的气氛。
这天吃过晚饭,李勇收拾碗筷去洗。安信云拿出毛线活,坐在灯光下一边针起线落,一边慢悠悠聊起了天。
她是百货公司的售货员,白天上班,晚上接手工活做。眼下做的就是代客加工,接了毛线帮人打成毛衣。
“你们猜,今天我遇到谁?”
卫淑真有一搭没一搭看着晚报,眼皮也不抬。
安友伦摘下假牙,拿了把小牙刷在清洁,闻言问道,“谁?”
“以前在我们家帮工的胡阿姨。”
“她啊-现在怎么样?”安友伦被关起来的时候,除了两个年幼的女儿,也就这个帮工来看过他,还想办法送了点钱和食物进去,他挺过艰难岁月有她一份功劳。
“不大好。她女儿嫁的男人不行,好不容易离了婚。唯一的孙子吃的糖丸有问题,得了小儿麻痹,瘫了。”
“啊?!”吃惊之下,安友伦手里的假牙掉进盐水,溅起水花,“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只好怪自家命不好。”安信云仔细看了下毛衣,算了下针数,扬声叫李勇,“光顾说话,我打错了行。”
李勇放下碗碟,赶紧洗手,抹干手接过来一看,熟练地退针。等退到正确的花纹,他又把毛线活还给安信云,回去洗碗。
这当口安友伦已经刷净假牙收了起来。
“她住在哪里?”
“还是老地方。”安信云知道父亲的意思,既然出了这种事情,那肯定得上门探望,“我想塞点钱给她,算一点心意,但她坚决不肯收。她女儿在被单厂上班,她要侍候病孩子,只能接手工活做。”
说到这里,安信云叹了口气,“可惜现在都用机器绣花,否则她那手针线活倒能换钱。”
卫淑真不冷不热开口问,“这个胡阿姨,是不是叫你们跟着她接绣花活做童工的那个?做得慢还要被她骂。阿大手脚快还好,我记得你哭过好几次,写信跟我说家里有个拿摩温。”
拿摩温是纺织厂工头的意思。
安信云笑了起来,“是她。小时候不懂事,大了才明白她想我们学点手艺,不然怎么办,一家人失业的失业、失学的失学,没有进账坐吃山空。后来别人不许她再来帮工,她还哭了一场。”
卫淑真哼了声,“学了有什么用,也就绣个自家用的帐顶。”
安信云知道这事又戳着亲妈的痛处,笑笑不语。
那些年卫淑真再婚也不愉快,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外人对她们越好,对比之下显得她没尽到责任。
李勇洗好碗,灌了两瓶热水,换了只煤球,进来接过毛线活,让安信云带三个小的洗漱。
徐蘅鼻涕口水多,安歌在生病,因此三个孩子换了三盆热水三条毛巾。
安信云做着就笑,“真像流水线,同一操作,产品不同。”
一边又亲了下安歌的额头,“同事说毛毛才是我亲生的。”安娜长得更像李勇,无论脸形还是肤色,“眼睛鼻子跟我一模一样。”
“胡说。”安友伦怕安娜不高兴,立马制止,但仔细看去安歌确实像安信云,而安信云是儿女中最像自己的,等于说安歌长了付标准的安家长相:额头光洁,大双眼皮,眼角略微上翘,鼻形挺秀。
安娜是个心大的孩子,几天下来跟安歌同吃同睡,感情飞快升温,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乐得嘎嘎乱笑,“那我有妹妹了。我喜欢做老大,可以差妹妹干活。”
安信云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想得美,大的要照顾小的。”
安娜骨碌碌转着眼睛,侧头问,“大阿姨照顾你吗?”
“嗯。就拿做绣花来说,我做得慢,她一个人做一个半人的份。”
安娜吐吐舌头,“是不是做得多就会脾气差?大阿姨板起脸的时候好凶。”她忧虑起来,“爸爸也做很多活,以后会不会也变得脾气差,经常板面孔。”
安歌差点笑喷-都说童言稚语,但孩子的眼睛最亮。可不是么,李勇发达以后就有点变了。要不是出了那桩意外,最终婚姻是什么走向,很难讲。
卫淑真和安信云早笑成了一团,安信云还推着李勇的肩膀,“女儿开始担心了。”
李勇被摇得晃来晃去,笑着说,“娜娜放心,妈妈比爸爸凶。如果爸爸是老虎,那妈妈就是武松。”
嗳,果然枕边人才最了解。后来,有回李勇发火,从来柔声细气的安信云二话不说,进厨房拿了菜刀,一刀砍在门上-世界平和了。
安歌又想笑又不敢笑得太放肆,岔了气,顿时肚子疼。
卫淑真连忙放下报纸,把她抱在怀里揉肚子顺气。
徐蘅虽然不懂大家笑什么,但也跟着呵呵笑,口水又淌了下来。
安信云绞了把热毛巾帮她擦干净,“孩子多有多的乐趣。”她灵机一动,“爸,孩子一个是看,两个也是看,要不问问能不能把老二送她那里。她家有个小院子,老二可以在院里玩,锁好大门不怕老二跑出去。”
这倒是条路。徐蘅虽说读不进书,但一直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