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放在方向盘上,是因为身体的虚弱,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没有走下车,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一旦下车,就可能会触发炸弹。”
宁馥对营长道:“按常规流程处理吧,信号屏蔽以后,我去看一看。”
营长没有说话,摆摆手,有战士立刻行动起来。
——常规流程。
信号屏蔽,以防对方隐蔽在暗处通过遥控或者手机远程引爆。
建立隔离带,力求一旦发生爆炸,将影响限制在可控范围内。
然后排除爆炸物。
这一次,爆炸物不是汽车。
而是人。
***
隔离区已经建起来了。
那个男人看着士兵们在周围垒起防爆盾和沙袋,便已经露出绝望的表情。
他知道这是对方在为爆炸做应对准备。
在满脸的眼泪鼻涕和不断渗出的冷汗下,他的瞳孔突然扩大。
——他看到一个女人,一个衣袖上别着白底红十字的女人,正翻过那些沙包堆,然后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背后是射光灯,重重叠叠的持盾持木仓戒备的身影。
面前是空旷的场地,只有她一个人,走向随时可能爆炸的车辆,和一个杀伤过她的战友的敌人。
但是她的脚步,没有一分迟疑。
不知是激动、紧张、还是最后的哀求,司机嘴里滚出一长串的“乌鲁乌鲁”。
宁馥站在驾驶座一侧检视几秒,转回头喊道:“来个翻译!”
还有一周就要调到使馆的邓蔚卓翻过沙包朝她跑来。
第177章 重振河山(43)
宁馥望着邓蔚卓向自己走来。
“他情绪很激动,先让他平静下来。”她道。
翻译是邓蔚卓的本职工作,更是他的进身之阶,他没道理不精通。
而在这种极有可能瞬间便危及生命的紧急情况下,他的镇定自若,却已经是另一重让人刮目相看的水平了。
宁馥听着他语速适中,语气平静地安抚那个陷入极度惊惶之中的司机。
那人依然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几乎难以辨别他在说什么。
但是,他的情绪终于也有了一丝平复,他过呼吸的胸膛正在慢慢地恢复到正常的起伏速度。
宁馥于是在对话的间隙中,对邓蔚卓露出一个微笑。
邓蔚卓的语气就停顿了一下。
被夜间射灯围绕照射,这一小片场地简直亮如白昼。
周围是荷枪实弹的军人,面前是很可能会让人丢命的炸弹。
而女人和煦的笑容,就像是记忆中很久以前,他最喜欢的一位初中班主任,温柔地念出——“第一名,邓蔚卓”时的样子。
那是他心脏久违的欢欣。
“我需要进车内检查他的情况,请他尽量保持平稳,不要乱动。”宁馥道。
邓蔚卓迅速收回自己蓬乱一瞬的心跳。
他必须做一个有专业素养的人。任何时候。
特别是现在、此刻。
他相信、了解宁馥的能力,如果作为翻译,他能够协助宁馥完成这次紧急救援……或许叫拆弹更合适一点,那么这次事件,就会成为他不断向上的跳板,成为他履历里华灿的勋章。
就像帮助他拿到重点高中火箭班名额的那许多次“第一名,邓蔚卓”,一样。
只是他在翻译的时候,将宁馥传达的“尽量”,译成了“务必”。
***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场地中那辆脏兮兮的车上。
副驾驶的车门打开,宁馥已经钻了进去。
她没有率先触动一直在痛呼和求救的司机,目光先落在司机座椅下方。
——那里已经积出了一片浅浅的血泊。
血来自他崩裂的伤口。
那条系在他脖子上的红色领巾,已经脏污得看不出颜色,上面也浸着血渍。
宁馥一边进行检查,一边提问。
邓蔚卓带着通讯器,他的翻译,是实时传到临场指挥所有人耳中的。
他的语气还算平稳,但那司机应答中的内容,却已让所有人背生冷汗。
——这不是什么汽车炸弹,这是一个人弹。
那个两天前还是袭击者的司机,因为受伤,被他的同伴们放弃了。
当然,按照他们的说法,他被作为了“神圣的牺牲”。
司机是自愿的。
——他以为自己是自愿的。
他的同伴们在他体内植入了炸弹。
他独自坐上汽车的驾驶座,开着这辆注定成为他的棺材的汽车,驶向他的宿命。
但当死亡无限逼近的时候,他终于后悔了。
不管“自愿”是因为洗脑,还是因为情势所迫,在最后一刻,他无法控制地祈求神明能有谁来救救他,让他继续活下去。
他向那些拿着木仓逼停他的士兵大声乞求,疼痛让他的声音如同绝望的哀叫。
他没能按下起爆。
宁馥的鼻尖上滴下一滴汗水。
她抬头看了邓蔚卓一眼,道:“翻译可以回去了,我需要一个医疗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