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真半晌没有说话。她下意识地摸索着左手的伤口,那永远无法再恢复生机的疤痕,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她听见自己声音艰涩:“我保留我的异议。”
她不愿意退让。
发射实验定在2月4日,上午九点。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点火”的命令也出去了,导弹也发射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有了一个感受——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度秒如年”!
过了一分钟,就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监控室里,所有人都在盯着雷达反馈装置,一秒,两秒,三秒……
终于,一个亮绿色的点,出现在屏幕上。
“报告指挥室,报告指挥室,推进良好,弹体状态平稳,制导雷达运行平稳——”
宁馥猛地攥住了一旁人的手。
屋里有一种憋着劲的紧张——因为现在还不是欢呼的时刻。现在,他们或许攻克了目前最难的、最容易出问题的一步,但整个发射过程还没有完成,就不能算是成功。
终于,过了一个小时,观测站的报告来了。
——发射成功!
整个指挥室,整栋大楼,都爆发出一阵欢叫!庆祝的热烈,几乎形成一股快乐的气浪,蒸沸了061基地上空冬季的冷空气!
“成功了!成功了!”
不知道是谁,在用带有哭腔的嗓子大叫。
马铁军第一次当着大伙的面手舞足蹈,热泪盈眶。
所有人,都在狂欢中被幸福和自豪包裹着。
宁馥拥抱了不知多少个人。
宋真有些尴尬地伸出手,和她握了一下。导弹发射的成功,似乎让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撞到了死胡同里。
科学可以有争论,学术可以有派别,但做人不可以挟私。
她太迫切地想要成为能与宁馥比肩的人,以至于……以至于被这种急切冲昏了头脑。
在狂欢庆祝的人群中,她觉得自己竟像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宁馥和她握了手。
宋真突然道:“对不起。”她没头没脑地说:“我质疑你的数据,不是因为数据有问题。而是因为气不过你永远是对的。”
“我狭隘,自私,我是不及你的。”
过于骄傲的人,往往自我剖析时也过于直白。
宁馥把她拉过来抱了一下,“没有谁永远是对的。也没有谁不及谁。”
“我们都是老师的学生。”
朱培青像她们共同的父亲。
老师平生心愿,此刻达成。这一章节里,都是我们的笔迹。
宋真突然泪如雨下。
“我不配啊。”她哽咽道。
老师教他们要冷静,要清醒,要顾全大局。
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很多课要学。
导弹发射成功了。庆祝持续了三天,全基地狠狠吃了三天的手抓饭加红焖羊肉。
抹抹嘴,又要出发了。
马铁军坐镇后方,宁馥带队,前往导弹飞行的落区搜索。弹头弹体的测量定位和残骸回收,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他们坐军机重返库尔勒,在飞机上宁馥才想起来这半个多月都没顾得上和牧仁赤那同志说上一句话。
飞机上人多,宁馥本想夸赞一句牧仁赤那的手艺好,但怕他害羞闹个大红脸,于是作罢。
只等到了塔克拉玛干的无人区,四下都是黄沙,宁馥掏出面巾绑上,轻轻一吹气,那朵五颜六色的小花就鼓起来一点。
同队的人就开玩笑,“哟呵,宁副主任到底还是精致啊,面巾这么漂亮!”
宁馥:“哪里哪里。”
——牧仁赤那整整一天都没敢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技术部分来自《我国第一代空舰导弹武器系统鹰击六号研制侧记》,部分为杜撰,并非真实历史哦
下一章是本世界的尾声~另有特别番外放送:《纪录片:驯火者宁馥》
第34章 以身许国(34)
前往落区的队伍缓慢地行进在公路上。
这里的路极不好走,盘山绕岩,爬坡时直让人觉得被惯性和重力死死地摁在靠背上。地面坚硬,全是下过雪后的冻土层。山道根本算不上什么公路,有的区段年久失修,路上有残损和碎石,车开过去就是一阵接一阵的剧烈颠簸,人的脑袋“咣咣”地磕撞在车厢璧上。
再从车窗外望出去,一侧是山璧,另一侧就是陡峭悬崖,前车已经开始向下了,后车还在爬坡,整个车队宛如游动穿梭在怪石与云雾之间,逶迤前行。
“宁副主任,这次找落点,回去咱能休假不?”
有人问。
“我闺女出生一年半啦,我还只在产房外头抱过她一次呢。”
宁馥一瞧,是弹头室的,这个她能做主,“能休,回去你开假条,我给你批。”
对方一个三十多岁的大高个子笑得满脸见牙不见眼,收获了车内众人一致的羡慕嫉妒。
——他们中好多人年休假探亲假加在一块都攒了不老少,可总是腾不开手,走不开人。
若是家属也随过来基地安排工作了,倒也还好,平时不忙的时候能回家吃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