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窗边,看着那条长命缕, 企图以为数不多的珍贵记忆压下梦魇。
但时缨浑身是血的画面却挥之不去,让他难得产生了些许动摇。
一直以来,他对儿时的“阿鸢”念念不忘, 回京之后,见她压抑本性,整日活在安国公府和卫王打造的囚笼中,愈发想要带她脱离苦海。
可是, 她当真愿意吗?倘若他自作多情地强迫她,最终导致梦里的事发生……
他按捺心绪,不禁想起九年前,母亲接到舅父几经周折送进宫的信, 说苏家大难临头, 他们走投无路,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以“清君侧”之名起兵, 要她设法携子出宫,以免被殃及。
这些是他后来得知, 但当时,母亲失魂落魄地枯坐了大半天, 最终选择认命。
不曾做任何反抗, 甚至未及弄清外祖父是否被人构陷,便一了百了地自尽于寝殿。
将他一人留在这九重宫阙,也没有半分心软与不舍。
母亲出身将门,性情却怯懦胆小, 若非彼时皇帝顾忌苏家的兵权,因此维护于她,只怕她早已被孟淑妃生吞活剥。
浴佛节那天,他在黄渠及慈恩寺见到时缨,发现她与曾经判若两人,唯恐她也成为那般逆来顺受、没有半分脾气的大家闺秀,但幸好,她终归是她,骨子里的某些东西始终未曾改变。
在英国公府一较高下之后,他脑海中的回忆逐渐被更多鲜活的画面取代,内心对她的渴望与日俱增,不再是作为报答、偿还她当年的恩情,也并非了却执念、给自己晦暗的人生增添一抹光亮,而是想要斩断捆绑她的锁链,带她远离是非之地,从此无拘无束……相守一生。
他想起在凝霜殿的密道里,她说,但凡有一丝希望,总会想要争取一下。
正如她为了纪念林将军,便瞒着所有人偷偷击鞠,认清卫王真实面目,便想着自谋出路。
那么梦中,她该是有何等绝望,才会从楼阁纵身跃下,连找他报仇都不肯?
在时家别庄,两人并肩而坐,她迷迷糊糊地缩进他怀中,以及后来,她面色嫣红地将他推入床榻的模样犹在眼前,他无法想象她满眼仇恨、了无生趣、亦或者……一动不动躺在雪地上的模样。
但是,他更不能忍受她继续留在长安,被安国公府利用,不得不嫁给卫王那个无耻小人。
胸口仍在隐隐作痛,他将长命缕放回原位,心想,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她摆脱家族与卫王的控制。若她拒绝嫁给他、也不愿前往灵州,他便放她离开,任她去天涯海角,得到真正的自由。
她本就是翱翔于天际的飞鸟,不该有任何囚笼。
哪怕是他,也不应折断她的羽翼、为一己之私将她强行禁锢在身边。
翌日清早,时缨起来的时候,时绮仍在沉睡。
她放轻脚步离开内室,刚洗漱更衣完毕,就接到通报:“三娘子,夫人已抵达别庄,请您和四娘子过去一见。”
时缨一怔。
怎么母亲也来了?
但正好,她原本还想着往安国公府传封信,说几句好话,请母亲出面劝父亲放她回去。
实施计划刻不容缓,留在这里可没法抓卫王的把柄。
“皎皎还在歇息,我随你去见阿娘吧。”她令青榆和丹桂留下照看时绮,与传话的婢女离开。
途中,她筹措言辞之余,不禁想到一些遥远的往事。
时缨对母亲的感情一直很复杂。
当年在杭州,从她记事开始,母亲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屋里,她从外祖母和舅母那里得知,母亲因为生时绮落下病根,须得长期休养,故而她出门的次数比时绮也多不了多少。
时缨几乎是由舅父舅母带大,与他们关系亲近,甚至胜过母亲。
来到长安,母亲时时刻刻耳提面命,要她学会讨父亲喜欢,她看着后院那些环肥燕瘦的姨娘,倒也能理解母亲的难处,她不如姨娘们年轻貌美,又伤了身子无法再生育,便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们兄妹三人身上,但打心底里,难免会生出几分“怒其不争”的情绪。
分明是父亲辜负了母亲,可她却只会自责,企图通过对父亲千依百顺来维持自己的地位。
每当父亲教训她和时绮的时候,母亲除了在旁边帮腔,就是劝她们赶快低头认错。
就像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梦里的事情真假暂且不表,但母亲长期以来对她和时绮的打压却属实,阿昏仿佛套上“为你好”的壳子,再加一些不痛不痒的言语关怀,便可以掩盖她本质是将从父亲那里受到的伤害转嫁给她们、转而向父亲邀功的举措。
但现在,母女尚未成为不共戴天的仇人,她还需要利用母亲的帮助完成筹谋。
到得厅堂,时缨向母亲请安,只字未提昨晚时绮跳湖之事。
林氏见她们姐妹已经和好如初,颇为欣慰,慨叹道:“皎皎年纪小,一时糊涂也情有可原,阿娘知你心软,定会宽恕她。所幸卫王殿下是个正人君子,没有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若不然,我们怎么跟成安王府交待?”
时缨略以沉默,不答反问:“阿娘,您宁肯偏袒外男,也不相信亲生女儿吗?皎皎并未否认她有错在先,但如果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