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述白的出身籍贯并不难查,但他上京一事却是个秘密,玄鹰司是怎么知道的?
谢容与不动声色地在廊椅上坐下:“说吧。”
“是。”卫玦拱手道,“殿下该有印象,洗襟台最初只是洗襟祠,改为楼台,是因为先帝决定,在昭化十三年的七月初九,遴选士子登台,以纪念当年投身沧浪江的士子。
“改建楼台的圣令一下,虞侯前往辰阳,请温工匠出山督建楼台,七个月后,即昭化十三年的二月,玄鹰司接到调令,由指挥使、都点检带领隼部前往陵川,执行楼台建成前后的护卫之责。”
谢容与颔首:“这些事本王记得。”
“玄鹰司到陵川,是昭化十三年的三月,此后近四个月的时间里,除了最后连日暴雨,温督工喊过几次停工,几乎没出什么岔子。但是在昭化十三年的七月初八,即洗襟台建成的前一天,出了一桩意外。”
“什么意外?”
“柏杨山,来了一名书生。”
那时洗襟台已快建成,第二日士子就要登台,柏杨山中有书生到来很正常,甚至有士人为了一睹登台祭先烈的风采,于五月就到了崇阳县上等候。
然而这名书生不是别人,正是徐述白。
“指挥使大人负责洗襟台周遭的护卫,所以有士人来柏杨山,都是由都点检接待的。徐述白到了以后,直言要见温督工,因为当时暴雨连日,温督工正忙着验查排水渠道,点检大人便回绝了他,跟他说明日登台后再见也是一样,没想到徐述白却说自己不登台了,他称自己另有要事要往京里去,又问能否求见小昭王。
“而今回过头来想,或许正是这个求见殿下的请求令点检大人起了疑,他告诉徐述白,殿下跟着温督工一起检验水渠去了,他还说,‘你有什么要事,不如写成信函,等温督工回来,我一定代为转交’,徐述白心思单纯,当时便信了点检大人,他匆匆写了信,很快动身上京。
“点检大人得了信,大概是因为隼部老掌使与几个校尉都在,他没有立刻拆开看,直到当夜温督工回来,玄鹰司轮班了,老掌使与校尉们撤去,他才将信交给温督工。
“后来的事,殿下都知道了,温督工被点检大人软禁一夜,七月初九清晨,暴雨如注,士子在洗襟台下等候登台,他都不曾出现。”
直至士子登上楼台,隼部的老掌使才带着卫玦、章禄之几人在点检的值房里找到温阡,他听闻士子已经登台,脸色顿时煞白,根本来不及多解释什么,只颤声道:“不能登,会塌的……会塌的!”一路奔至洗襟台下。
可惜他到得太晚了,仰头看去,天地嗡鸣,烟尘石砾伴着暴雨簌簌落下,扑面来袭。
谢容与听到这里,神情几乎是寂然的。
他问:“你们点检,当时为何要软禁温督工。”
玄鹰司后来被问罪,自然是玄鹰司护卫失职,以至众多士子百姓丧生楼台之下,至于点检软禁温阡一事,因两人都死在了洗襟台下,无可追查,而事实上知道片许内情的老掌使与卫章等人一直三缄其口,对外只称不知。
章禄之道:“回殿下,我们当时确实不知,只猜测与徐述白留下的信函有关。直到多日后,朝廷彻查洗襟台坍塌缘由,发现木料的问题,斩了魏升、何忠良,我们才想到,徐述白是徐途的侄子,也许他留给温阡的信中,揭发的正是木料的问题。”
早在洗襟台建成之前,因为连日暴雨,赶工排洪等问题,温阡就不止一次喊过停工,如果他得知在洗襟祠修建之初,支撑楼台的上等铁梨木是次品,无论如何都会阻止士子登台。
“点检或许希望士子们无论如何都能在七月初九当日登上洗襟台,而温督工意图阻止此事,这应该就是点检大人软禁温阡的缘由。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至今未能查明。”
“你们没查明的不止于此。”谢容与道,“如果徐述白在洗襟台修成的前一日,已将替换木料的内情写信告诉了温督工,那么他后来急赶着上京是为什么呢?”
倘他只是为了揭发何家的恶行,大可以留在柏杨山,等温阡、小昭王回来,一起查明木料问题,拿到证据再行上京,可他没有这么做,他甚至没有在柏杨山多留一晚。
卫玦与章禄之的话,真正证实了谢容与此前的揣测——
徐述白上京要状告的并非何家,而是另有其人,另有其案。
“回殿下,这正是属下要向殿下禀报的最重要的一点。”卫玦道,“洗襟台坍塌后,老掌使也有过同样的困惑,如果徐述白留下信函是为了揭发徐途替换木料,那么他上京又是为何呢?是故就在魏升与何忠良被问斩的几日后,老掌使为属下与禄之作保,令我二人平安脱罪,立刻循着徐述白的踪迹追往京城。”
“你们……找到他了吗?”
卫玦与章禄之沉默许久:“找到了……但也可以说,没有找到。”
“徐述白消失在了上京的路上。后来……我们多方打听,在庆明府附近听闻了一桩焚尸案,据说死者是一名年轻书生,死前,像是要往京城去的,种种线索表明,他应该就是徐述白。”
虽然早有预料,谢容与听到这里,心中仍是沁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