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司旧部,另一派以江辞舟为首,手下是吴曾祁铭等从殿前司并过来的新部。旧部人多,新部人少,是以卫玦的职衔虽在江辞舟之下,玄鹰卫中,许多人还是以他马首是瞻的。
玄鹰司被雪藏了五年,眼下复用,立稳脚跟才是重中之重,其实在卫玦心中,并没有要与江辞舟分庭抗礼的意思,但江辞舟资荫做上都虞侯的位子,名不副实是事实,双方心中芥蒂难消,办起案来,难免束手束脚。
卫玦见江辞舟要问话,正预备退出去避嫌,这时,江辞舟出声唤道:“章禄之。”
“在。”
江辞舟回头,看他一眼,“过去把门掩上。”
章禄之呆了一下,半晌,“哦”一声。
江辞舟这才问王元敞:“当年给小昭王写信的人就是你?”
王元敞他戒备得很,并不回答,只问,“小昭王殿下呢?他不愿见我?”
他被软禁多年,双耳不闻窗外事,并不知道洗襟台坍塌后,小昭王至今不曾在人前露面。
但江辞舟提到信,他脸上半点疑色不露,还问起小昭王,足以证明写信的人就是他。
祁铭道:“当年洗襟台塌,小昭王殿下伤重未愈,你的信正是殿下转交给虞侯的,你放心,你的难处,虞侯都能体谅,你忘了,当日在箭楼上,正是虞侯救的你。”
是不是虞侯救的,王元敞不记得了,当时箭楼上有个姑娘,看身形,和虞侯身边的这位很像。
王元敞听祁铭这么说,果然卸下防备,“写信的人是我,虞侯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来。”
江辞舟道:“你的信上说,宁州瘟疫时,真正收购夜交藤的,不是林叩春,而是何鸿云。何鸿云本来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他是连夜接到了来自陵川方向的镖车,才忽然有了二十万两白银,确有其事?”
王元敞颔首:“确有其事。因为数额巨大,一开始,林叩春找我们五家收购夜交藤,也是赊账的,我们本来不愿赊给他,但是何家的人出面,我们这些商贩,哪敢得罪当官的?这才应了。林叩春给了我们一家一张字据,说是不日就会付银子给我们。果然没过几日,林叩春说银子到了,让我们带上字据,到林家的库房里取。
“数额太大了,为防引人注意,一次只拿能走一小箱,拿了好多回。每拿一回,就要在林家的账册上画押,因为这银子本来是何鸿云的,所以何家有个扈从,叫刘,刘什么来着……”
青唯道:“刘阊。”
“对,刘阊,他也在一旁守着,银子每出一回库,他还要在账册上头署名盖印。可能因为那时洗襟台还没出事,宁州的瘟疫也没扩散,何鸿云并不小心,所以留下了罪证。”
江辞舟道:“你在信上说,扶夏手里有本账册,能够证明何鸿云的罪行,就是这本银子出库的账册?”
“是。出库的账册一共有三本,两本被烧了,余下就是被藏起来的这本。其实这账册起先不是扶夏藏的,是林叩春藏的。林叩春是扶夏的恩客,对她情根深种,有回醉酒,他跟扶夏说,他交给何鸿云的三本账册里,有一本是假的,真账本被他昧下了,就是为了保命。
“何鸿云这个人,心狠手辣,后来瘟疫案东窗事发,林家起火起得突然,林叩春还没来得及拿账本跟何鸿云交涉,就被他灭口了。扶夏知道了这事,心惊胆战,也起了自保的念头,这才藏了账本。”
“不过瘟疫案说到底,就是桩小案,何鸿云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扶夏那会儿还是祝宁庄的花魁,何鸿云知道她不敢对外胡言乱语,还放着她接客,我么,”王元敞苦笑了一下,“因为夜交藤的买卖,手里有了些钱财,偶尔也去祝宁庄,与扶夏姑娘成了风月之交。直到后来,洗襟台塌了,才算真正出事了。”
“洗襟台一塌,天也塌了,扶夏连夜找到我,说我们都会被何鸿云灭口。我那时还不知道她这话的意思,没想到扶夏说,当年何鸿云买夜交藤的银子,是从洗襟台贪墨的,就在林叩春赊账的几日后,林家接到从陵川方向来的镖车,这趟镖说是运药材,箱子一揭开,里头全是真金白银。接镖的也不是林叩春,而是刘阊。扶夏亲耳听到刘阊提什么‘木材’,又说什么‘洗襟祠’,早先林叩春没死的时候,也跟扶夏说,何鸿云用来买药的银子不干净,是脏的。”
青唯道:“你的意思是,当年何鸿云利用木料差价,从洗襟台昧下的银子,是借用运送药材的名义,从陵川一路运去宁州的?”
“是。”
江辞舟看祁铭一眼,祁铭立刻会意,步去门口,唤来一名玄鹰卫,嘱他去查当年的这趟镖车。
青唯又问:“那账本现在何处?”
王元敞却是一愣:“你们没有救下扶夏吗?”
祁铭道:“没有,扶夏姑娘已经不在了。”
那夜在祝宁庄,送扶夏出庄的马车一出现,便被江辞舟的人截下来了。扶夏已经死了,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何鸿云不会留这么一个活口给他们。
王元敞听了这话,稍稍一怔,心中漫起几许为时已晚的兔死狐悲,“那账册,眼下就在我的家中。”
“扶夏是祝宁庄的人,她担心藏不住账册,当年带着账册找到我,是想跟我一起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