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去禁中‘铜窖子’里走一趟了。”
铜窖子里十八般酷刑,尽可以请君品尝。
青唯垂目:“若大人证明民女说谎,听凭大人处置。”
“好。”
卫玦唤来章禄之,压低声音问,“袁文光醒了吗?”
“醒了,眼下正在公堂外的马车里候着。”
“带上来。”
京兆府的衙差捡到袁文光的时候,他还剩最后一口气,这案子随后就被玄鹰司给截了。
所以袁文光到底是死是活,除了玄鹰司,没人知道。
只不过,玄鹰司称这桩案子是命案,既是命案,自然有命折在里头,所以都当是死了人。
眼下想想,袁文光在“命案”里是恶人,是受害人,但他在另外一桩劫案里,却是最重要的证人。
这么要紧的证人,玄鹰司自然不可能让他死,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也要把人从阎王手里抢出来。
“你且看看,当日伤你之人,是否就在堂上两人之中?”
袁文光历经身死,身子十分虚弱,被人掺着立在一旁,或许因为伤处疼痛,背脊一直佝偻着。他穿着一身阔大的衣袍,浑身上下减去许多从前的嚣张跋扈劲儿,显得十分瘦弱。
“……回大人,在。”
“是谁?”
“是……是……”袁文光目色惶恐,一副忌惮的样子,却不知道在忌惮什么。
他抬起手,宽大的袖袍笼住手掌,拳头松了又紧,迟疑着不肯指认。
秋光明澄澄照进来,半空里,浮动的尘埃清晰可见,好半晌,一根青白的手指从袖袍里飘出来,落在崔芝芸面前,顿了顿,移开了,移向青唯。
“是她。”
第5章
“我去你娘的!”
章禄之是个暴脾气,几步上前,一脚把袁文光踹翻在地。他知道他受伤,有意收了力道,但袁文光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习武人的一脚,他哪里受得住?当即呕出一口血沫子。
章禄之揪过他的襟口,把他半拎起来,一字一句咬牙切齿:“说实话!”
袁文光胸腑灼痛不堪,难受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草民、草民不敢欺瞒大人。当日伤草民的,当真就是崔青唯。”
“你说是她伤的你,那你且说说,她当日是怎么找到你,怎么起的冲突,如何掏的匕首,如何刺伤你的?!”
“草民当时吃醉了酒,记不大清了……”袁文光的声音细若蚊吟。
这条命算白捡了。
章禄之揪紧袁文光的襟口,铁拳举了起来,这时,公堂外头传来脚步声。
卫玦抬目一看,原来是当日跟着他出城缉拿要犯的巡检司伍长到了。
“官家召见大人,公公去鸮部传召,大人竟不在,一打听,才知是来了京兆府,卑职恰好得闲,帮忙跑个腿,请大人回宫见驾。”
卫玦颔首:“有劳了。”
他的目光在青唯、崔芝芸与袁文光身上掠过,秋光褪了稍许,在三人之间打下薄薄的暗影,如同还没拨散的迷雾。
“走吧。”卫玦吩咐。
章禄之不甘心,“大人,那这案子——”
“水落石出,交还京兆府。”
玄鹰司撤离,玄鹰卫十二人成列,规规整整地向京兆府洞开的府门走去。风拂过,扬起他们的衣袍,衣摆上的雄鹰暗纹时隐时现。
时隔五年,这只雄鹰终于重现天日,可惜却不是在浩然蓝天下翱翔,它们被当年洗襟台落下的残岩压折了翅,挣扎着,不要堕于马蹄扬起的烟尘里。
可是,当年被压折了翅的又岂止雄鹰。
玄鹰司临行的吁马声入耳苍茫。
青唯心中一时戚戚,忍不住回过头,朝洞开的府门望了一眼。
紫霄城一共有四重宫门,直到过了最后一重玄明正华,才算真正到了禁中。
卫玦在第一道门前卸了马,第二道门前卸了刀,走到最后一重宫门前,值勤的入内院子查了他的腰牌,唤人来搜过他的身,这才放他入内。
这是五年来,玄鹰司第二次应召,异样的目光少了一些。随着玄明正华左右开启,浩荡暮风拂来,广阔的拂衣台连接一百零八级汉白玉阶,把人的目光引往高处的宣室殿。
官家是午前下的召,卫玦知道自己来晚了,快步拾级而上,不防上头有人唤了声:“卫掌使。”
声音细而沉,透着股年迈的沙哑。
是曹昆德。
卫玦抬目看去,曹昆德头戴展翅祥纹幞头,红带白銙,手里端着个麈尾拂尘,正朝他走来。离得近了,曹昆德笑得和气,“卫掌使不必急,里边儿章何二位大人吵起来了,官家正耐着性子看他们的奏疏呢。”
又说,“午前官家让咱家传召,咱家就留了个心思,说卫掌使是个尽责的,圣命在身,八成在外头奔波查案呢,官家说,‘不用催他,天黑前让他过来回话就行’。”
曹昆德是入内省的都知,平白卖下个情面,卫玦自然得领受。
“多谢曹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