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见夏彻底被激怒了。原来妈妈一直都记得,却直到两年后复读机落伍,连相关电视广告都销声匿迹了,才这么随随便便地提起。
“我才不要复读机!”
爸妈被这声大叫震住了。见夏平静下来,有点后悔,顿了顿,用舒缓的口气重新说:“我想要索尼的CD机,上次在第一百货商场看到过,行吗?”
初中班里面最时髦的女同学在中考前也买了那款CD机,见夏不管多么懂事,多么“不虚荣”,到底还是羡慕的。何况她对CD机的渴望中附着了些许因复读机和文曲星而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怨念。
爸爸并不知道什么SONY什么CD的,他只是点点头说:“行啊,买吧,明天和你妈去一百买不就行了?”
然而第二天在专柜前,妈妈瞟到价格牌,脸皮一下就紧了,立刻扭头问:“小夏,你说的就是这个东西啊?这东西对学习真的有用吗?”
专柜小姐迎上来热情轰炸,姐你给孩子买啊,你女儿多大了啊真漂亮,上初中还是高中啊,姐想看哪款啊——见夏妈妈始终矜持,一句也不答,仿佛对方是透明的。
陈见夏的余光一直追随着妈妈细微的表情,直到她又看向自己,声音发涩地再次询问:“小夏,真的想要?”
陈见夏低头盯着脚尖,半晌抬眼笑起来,“也不是那么想要,要不算了,逛逛别的地方吧。”
专柜小姐唰地冷下脸,毫不吝啬地送了母女俩一对临别白眼。见夏妈妈挽起女儿的手转身,因为知道专柜小姐在背后看,走得不急不缓的;倒是陈见夏步履急躁,她想快点离开这儿。
“慌什么!”妈妈捏了她一把,徐徐转回头瞥了瞥专柜,轻声嘟囔,“一个站柜台的牛什么,再牛也不就是个站柜台的。”
她消了气,侧过脸看到见夏乖巧的侧脸,心中慰藉。
“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喜欢的,晚上咱们回家给你和小伟做好吃的。”
“喂,想什么呢?”
被人用胳膊肘拐了一下,见夏醒过神,也不知道已经呆了多久。
“喏,给你。”他递过来一只耳机,模样怪怪的,是个曲奇饼大小的、扁扁的半球体,边上挂着一圈塑料半环。陈见夏第一次见到这种样式的耳机,有点不知所措,放在手里研究了一会儿。
“这个……”她支支吾吾,李燃一把将耳机抢了过来,掰开塑料半环挂在她右耳廓,将半球扣在耳朵上。
陈见夏惊讶地低着头,耳机扣下来的时候,他的拇指按在她耳垂上,很轻柔的一下,痒痒的,她却感觉到温度从耳垂蔓延到脸颊和脖子上,烧得火热。
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肯定羞红了。
这个男生怎么胆子这么大,动作还那么自然。
陈见夏心神不宁,始作俑者却已经若无其事地开始摆弄按钮了,一段带着怪异美感的前奏响起来。
那是一首陈见夏从没听过的歌,说不上哪里怪,却意外地好听,和声很特别,只可惜不知道唱的是哪国语言,歌手好像咬舌头了,含含糊糊,一句歌词都听不清。
这首歌结束之后的短暂空白,她侧过脸问:“这是谁的歌?”
李燃头也不抬,“周杰伦啊。”
见夏疑惑,“周杰伦是谁?”
说完就有点忐忑,她不希望听到李燃甩出一句类似于“你连周杰伦都不知道你土不土啊”的话。
李燃耐心地对陈见夏解释道:“周杰伦是台湾的一个音乐人,自己写歌,方文山给他填词,出过三张专辑,口齿不清,很有风格,我挺喜欢的,他最近很红。”
陈见夏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是个书呆子,对同学们最关心的娱乐圈知之甚少,所以从来不在班里和别人聊这些。有天带弟弟去剪头发,听到沿街功放音乐问这什么歌,弟弟都笑话她:孙燕姿新出的《绿光》,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陈见夏狗急跳墙,回嘴道:听过能怎么样,考试考你默写歌词吗?
弟弟笑得整条街的小老板们都探头出来看。再后来这句话被他传播得好多人都知道了,彻底成为名人名言,成为陈见夏“学傻了”的有力证据。陈见夏也知道自己的话蠢。她不喜欢别人笑她只有成绩,但她的确只有成绩,她没有别的优点。
其实他们告诉她就好了呀,就像李燃介绍周杰伦一样,是谁,干什么的,好好说不行吗?
陈见夏偷偷瞄着李燃。男孩正对着CD机表面的划痕哈气,用袖子擦拭,对着阳光观察,再次哈气,对陈见夏感激的目光浑然不觉。
周杰伦。
她决定喜欢这个歌手。
午后的阳光均匀洒在他们身上,见夏一只耳朵交给周杰伦,另一只耳朵捕捉着窗外遥远的喧嚣,却仍然能清楚地听到身边男孩子的呼吸。那是她此生第一次距离如此之近地感觉男生鲜活的生命力——专注,顽皮,喜怒无常,大咧咧,直白凛冽,却又很温柔。
像一只初长成的温柔野兽。
见夏弯起嘴角。她不知怎么就把那些优秀同学和摸底考试所带来的恐慌抛在了脑后,只是专心地听着歌。窗外烈日下的操场好像一幅凝固了时间的画。
李燃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