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司阆对这个弟弟向来无可奈何。因知道弟弟无欲无求,连生死也看得很淡,否则也不会为了炼药以身试毒把自己的身体弄成那个腐烂的模样。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弟弟有了弱点。
司阆将一片鲜红的梅花花瓣扯下来,捏着花瓣用花汁在窗台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一个字——
尤。
“来人。”
司阆面无表情地用鲜艳的红梅花汁涂掉窗台上刚刚写下的字,冷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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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日,陈安之再次去求见父亲。这一回,晋南王在王妃的屋子里见了他。
陈安之的脸色比之先前已经好了不少。他走进屋,望见坐在床上喝药的母亲,赶忙快步走过去,又在将要走到母亲面前生生顿住脚步。他生怕自己的出现让母亲动怒,那样对身体不好。
“你过来有什么事情?”晋南王皱着眉,口气不善。
这也就是亲生的,实在下不去手狠罚。可他心里的那股气究竟是难消。
陈安之掀开长衫的前摆,在父母面前郑重跪下。
“儿子糊涂被人蒙蔽,惹得父亲和母亲生气,又害得母亲和妹妹受伤。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
“哼。”晋南王重哼一声,转过头去,懒得看他。显然,并没有因为陈安之的认错而消气。
“儿子决定听父王的话,这次以士卒之身出征,磨炼自己,洗去一身的纨绔。”
晋南王这才转过头重新望向他。
自打他进来,一眼都没有看过他的王妃也抬起眼睛望了过来。王妃望着几日不见瘦了一大圈的陈安之,心里终究是不忍。她沉声:“你伤成这个样子怎么出征去?”
“此去宁国路途遥遥,等到的时候,儿子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就能为国效力。”
“荒唐!”王妃气得声音提高,“当真是养在金窝窝,你以为出征打仗是什么样子的,能让你在路上养伤?”
陈安之低着头,低声说:“若挨不过去死在路上,是儿子运气不好。”
王妃怔了怔:“你……”
陈安之抬起头,望向王妃,双唇动了动:“母亲,别生气了……”
“儿子真的知道错了。”陈安之的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来,他朝前跪行至床边,抱住母亲的手,哽咽地说:“母亲,让儿子去吧。儿子没有脸留在京城了……”
王妃转过头去,将眼中的泪忍下去。
“好!”晋南王答应下来,“本来念在你伤成这样,不想你去。既然你自己提了,为父自然赞成。”
“多谢父王和母亲成全。”
陈安之没在王妃的屋子里久待。出了院子,他犹豫了片刻,往昙香映月去。
今晚昙香映月里主主仆仆饱餐了一顿烤乳猪,如今个个心满意足地梳洗过准备歇下。
尤玉玑坐在桌边,下巴枕在自己的手背上,望着桌上给自己舔毛的百岁发呆走神。
胸口隐隐约约的疼痛和腰腹间的胀痛是那么熟悉,提醒着她月事又快到了。
尤玉玑眉心不由自主地皱起来。
这个月,又没怀上。
司阙沐浴后从净室出来,看见尤玉玑坐在桌边发呆。他朝尤玉玑走过去,动作自然地俯下身来,在她身后抱住她。
尤玉玑轻轻推开司阙拢在她身前的手,低声拒绝:“不要。”
司阙立在她身边,伸手捏一捏她的耳朵尖。
尤玉玑侧了侧头躲开,再次柔声拒绝:“不舒服,不要了。”
司阙垂眼望着她。
为什么拒绝?因为今天不是红笔圈起来的日子吗?
“夫人。”枕絮在外面轻轻叩门,“世子爷过来了。他说过几日要随大军离京,有几句话想对夫人说。”
陈安之要离京?
尤玉玑起身,疑惑地推开房门。陈安之立在门外三四步的距离,见了尤玉玑,他也没有继续往前走的意思。
“我过来,是想谢谢你那日救了我的母亲。若不是你最先知晓方清怡提前将后墙拆了,母亲恐要伤得更重。”
尤玉玑随意地点了下头,没有接话。
她不说话,陈安之也沉默下来。尤玉玑看出来陈安之还有话想说,不过她自然不会追问,只等待着。
良久,陈安之艰难开口:“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尤玉玑讶然,简直不相信这是从陈安之口中说出的话。
“自你嫁了我,我不仅频频纳妾,让你难堪,让京中人议论你。还总是疑神疑鬼怀疑你这个怀疑你那个,冤枉你、训斥你……”陈安之低着头没有看尤玉玑,声音也很低。
他活到二十岁,除了偶尔向父母认错,从未用这样卑微的语气对别人说话。斟酌排演了几日的话,终于硬着头皮说出来。陈安之不敢看任何人的表情,他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
枕絮和抱荷面面相觑。抱荷脸上的表情堪称见了鬼。
尤玉玑细瞧着面前的陈安之,这人难得在她面前不是歇斯底里张牙舞爪的模样。至于他的道歉,被尤玉玑听着,并没有太多的感触。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