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式名燕返,借昆仑以作枪匣,唤我枪身千里一气回转。
世间最宽最长的枪匣,使得那柄并无名号的乌木枪灵犀所致,剧烈颤动后一瞬刺穿千里,贯空而来。
被掐住脖颈、悬空漂浮的枪客,
呆滞刹那的少君沉雀,还有那柄落于大地的长枪,在这时恰好处在一条直线上。
沉雀终于反应过来,那只虚按的手从来都不是在暗自牵引长枪回返,而是在暗暗蓄势,等待一个完美时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地崩碎那座昆仑法相,作为枪匣,求一瞬无上杀力。
可他明白得太晚了,如果早那么一刹那,他不去选择近身厮杀,或者哪怕在近身后第一时间折断他那只虚按在腰的手掌,崩碎一切能够引动昆仑法相的相关窍穴,他都不会输。
但没有如果,他输了,甚至没有躲闪的机会,因为那个躯壳羸弱的家伙碾碎那尊世间最高峰法相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身体中流淌的沸热血液都沉寂了,坚若磐石宝塔的骨骼受到无形压迫而微微颤抖,
这是一位曾经踏入十三楼的修士倾尽一切的最后神通,尽管并不完整,尽管只能禁锢住这一刹那,但也已经足够。
他输掉了自己的命!
那支长枪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贯穿了胸膛,
沉雀的肉体逐渐的,像烧干的灰烬一样开裂,继而飘散。
他没有挣扎,没有试图拔出那杆插在心口的木枪,而是无力地扯了扯嘴角,俯瞰一眼自己开裂的身躯,以及底下北门战场的滚滚烽烟。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每个布局者都该有死在棋盘中的觉悟,这是苍莽大地上的一大真理,妖族的少君也不会例外。
他选择在死前保有了自己该有的气度,只是举目远眺一眼北边的无际天空,苍穹往北百万里,有一片被称为北员峤洲的古老土地,那里的罪民们永生永世追逐大日的宽恕而不得,直至死时都不曾得见春秋两季。
被生身父亲接回后并不得如何器重的妖族私生子扯起嘴角,望北沉沉一笑,然后缓然阖上眼眸。
身形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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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洼不成模样的沙场上,妖族甲士看不见天上景象,也无遐分心去看,
陆续赶来的大股广德府兵卒搅乱局势后与残余南温士兵士气大振,竟有联合剿杀寡不敌众的妖兵之势,二十余位驰援而来的中五境炼气士,一部分负责联袂巡视全城,去扫清游荡街头的小股妖寇,另一部分去到战场,对垒此次三千妖兵中存活的所谓妖将,
它们也不过是四五境修为,少数高者也不超过六境,之所以能在城内势如破竹,还得归咎于胆大包天的顾伯康,这个返魂夺舍的书生,几日前暗中杀尽了南温城内,高于五境的一切驻守修士,此后就带着前世眷侣竹嘉出城离开,没了踪影。
不过此刻此刻,大局已定。
长发散乱的许炼悬在半空,乌木枪回返腰间,他似乎悠哉悠哉,落在那条水神已死的三百里桃江江畔,缓步一人独行,将些鱼蚌扔回河床,偶尔弯腰拨正被先前激荡江水压倒的一些蒲草。
桃江原本不叫桃江,叫蒲江。
旧魏国灭玺碎之后,有位违背君命誓死不降的车骑将军,带着残部八百人被追逃至了昔年蒲江江畔,所有人不出意料都死了,将军的尸首与巨石绑在一块,让人丢进了江心,残部兵卒的血水一度染红江岸。南温之后五年,无人愿饮蒲江水,十年内也没人去食桃江鱼,更没人去提那场背靠大江、击缶而歌的不起眼战役。
南温早先是旧魏的城池国土,
许炼他老爹原先是南温城里的铁匠,祖传的铺子,咬牙帮旧魏残部凑了几套并不如何结实的盔甲,也被顺带着割去头颅沉入江底,牵连的还有许炼母亲。
大渠国君有令:犯者高过车轮者必杀。许炼那年六七岁光景,自小家里光景不好,吃得不多,侥幸没高过车轮,也就没挨铡刀,之后他拿着散碎银子拜了位船夫为师,沿着桃江一舟而下,出了近海,在南洋浪荡了十多年,之后如何际遇,又如何成了枪道魁首的通圣武夫,连他自己都有许多细节记不清了,想来恍恍惚惚,宛如前生梦事。
他背着木枪,一直走,走得累了,就躺在江岸发呆,用手挡住温煦日光,从缝隙里看天高云淡,然后裹紧衣衫,睡一会儿。
一如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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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彻悠悠醒转,只觉得四肢百骸都酸痛得离奇。
他强撑力气坐起身,
揉了揉眼睛后惊觉这是一张女子的绣床,
鼻尖还隐约嗅到淡雅花香。
雕有仙鹤飞鸾的门被推开,一张女子俏脸映入帘中。
五官生得清秀婉约,眼睛不大却跟弯弯叶眉极为相衬,略薄嘴唇之上,鼻梁挺拔。
“你醒啦?”
这是一个略带怯意的柔弱嗓音。
赵彻拍拍脑袋,总算想起来了,这可不就是那个藏在墙角躲妖怪的女孩嘛!
可他又陷入了一阵的茫然失神,那天自己被狼妖踩在脚底,浑身骨骼扭断,自以为必死无疑,哪想到生死之间却听到耳畔有一个沙哑声音梵唱,似乎在念诵古老的誓言,
又